我还知道他好几桩花边轶事,对象有男有女,有alpha有omega。在他满世界乱跑的二十二年里,他过得很精彩,很热闹,并非我以为的受伤之后再也不碰感情——不怪我幼稚,要怪就怪那时候宴宗羡拉着我陪看的影视作品都这么演,搞得我以为人都是一份爱情嚼一辈子的。
可是很遗憾,即使我这么绞尽脑汁挖掘,关于他那个生了我的女朋友的痕迹,依然寥寥无几。他把她删得很干净,我甚至找不到一个确定的名字。
找不到关于她的部分,我就无法搞清楚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是的,他恨我。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这点。一开始我很抗拒承认,它太伤人了。每当我去想“我爸恨我”这件事时,就感到深深的耻辱。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不被他饶恕似的。可是后来我就逐渐接受了,因为我惦记上了宴宗羡。
十五岁,宴宗羡,成了我的心上人。我不希望我的心上人是我的亲小叔,所以我宁愿自己不是宴宗明的孩子,甚至暗暗期待。
倘若我真的不是他的,那么他恨我就太有理由了。
恨吧,不是我的错。
现在,是或不是,终于有结果了。
一个信封摆在我面前,右下角印着一家私立医疗机构的名字和Logo。我捏了捏,信封很薄,里面的鉴定结果也许只有一张纸。我已经盯了它半个小时,还没有打开。
于是我就明白了,我并不想知道这个结果。至少现在不想。也许是没有想好,也许是不想面对。总之心情复杂,难以定义。
最后我把信封塞进抽屉里,上了电子密码锁。密码是随便设定的,我都没有去记自己用了哪些数字字母及其排列组合。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有点气咻咻。宴宗羡把问题丢给我,这个行为实在太差劲了。偏偏他又没什么可指摘的,我怪不到他,只好自己生气。
我得为这份生气做些什么才行,否则他连我正在生气都不知道。
夜已经降临,冬天依然赖着没走,天一黑,温度检测仪上显示的室外温度就降了两三度。我随便披了一件薄外套离开房间,把关门的声音弄得有点大,确保宴宗羡无论是在隔壁的房间还是楼下哪里,都能听到。
接着下楼,换鞋子,准备出门。
感谢爷爷,他坐在客厅里,看到我换鞋子,关心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
“小区里走走。”
“就穿一件?加个衣服啊!”
“不用了,一会儿就回来。”在感受到宴宗羡循声而来的目光后,我推门而去。
然后很久没有回家。
我沿着小区的主干道往外走,差不多到正门的时候,转了个弯,拐上一条小道。寒冷和慢步让我逐渐冷静,闹脾气的心思不久便消化得七七八八。后来我就在湖边的木椅子上坐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那个声音。
“你好,请问A82号在哪里?”
很久以后,我这样形容初遇叶诀的感受:于黑夜之中,听到了光的声音。
我不指望谁能从这句话中理解我当时的感觉,但我也实在找不到什么更具体的描述能去说明他的声音了。请尽管往“最打动人心”的方向去想象就好。
那不是单纯的好听或者音色鲜明,而是一种仿若天降的拨人心弦的魅力。听到这么一句话,你就再也无法把注意力从他的嗓音移开,会想立刻听到他再次开口。正如同漆黑的夜中忽然见到一抹光闪过,便愣得定住,屏息盼更多光亮。
我抬头看着他,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
正是我上午在爷爷发来的通讯资料上看到的那张脸,面庞轮廓棱角分明,五官标志,组合在一起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冷峻气势。我惊觉,原来“斧砍刀削”这个词不只可以用来形容霸道总裁的脸,还可以形容霸道总裁的气质。
这样震慑人的气质,却搭配了那样打动人的声音,反差着实大。
我感觉自己有好几秒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在冷风中僵硬呆滞地仰脸望他。他竟也就那样静静地等我,脸上既没有着急,也没有疑惑。
一直到我自己回过神来:“A82……哦,A82是我家,我带你过去。”
说完这话,我意识到自己好像进行了愚蠢发言,尽管我并没能马上分析出到底蠢在哪儿。我只是像暂时程序错乱、只能执行初级运行的AI一样,做些本能的补救反应。
我直接把他认下来了:“叶先生,您来看我爷爷吗?我爷爷是宴逢春,是他孙子,我叫宴雀。”
“我知道你,宴雀。”他说。
他终于又说话了!
我嚯地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嘴唇,注意力都在他讲话的声音上,无暇顾忌这样盯着别人的双唇是多么失礼的事情。
我想和他说话,于是我一面给他带路一面主动攀谈,用最大的努力伪装淡定和从容。
“叶先生,我也知道您,爷爷跟我介绍过您了。万州生物也一直是我佩服和向往的地方,从大一起,我就很关注万州在信息素吸引方面的研究,你们的所有报告,所有信息素抑制和阻隔的产品,我都研究过。虽然外界有声音认为,你们致力于消除信息素吸引对人类寻找配偶的绝对作用,是痴人妄想,甚至是反人类,但我很赞赏你们的理念。AO一经标记,终身吸引,分明就是人类的牢笼,是动物性对人生而为人的意志的凌辱。很多人都希望能摆脱这种桎梏,你们在做的是一件帮助人更好地践行人格意志的事。如果信息素吸引真的能消除,我想政-府说双A双O家庭天然无法稳定,天生要受到AO的威胁,导致社会家庭单位混乱动荡,就站不住脚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