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人跟着他,一个一个鱼贯而出。
最后走的是林柏杉,临出门不服气地瞪了岳念廷一眼,把唾沫啐在地上。
等所有人消失后,岳念廷使了个眼色给陈国生,这个小老头飞快地在房内各处细细查看,随后出去,站到门口守着。
由于失血过多,吊跪在地的周铮意识一时半刻的忽来淡去,很多话他都没怎么听清,就连岳念廷走到身边他都没有察觉。
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周铮强睁开眼。
眼前的人皱眉告诉他,也就三四个小时,不赶快治疗他就会死。
不想费力睁眼听这些废话,周铮将眼合上,浮出些笑容。
那是一种坦然的赴死笑意。
还是这个人的声音。
“周铮,你看看这是什么?”
抬起眼皮,是一个残破肮脏,页面泛黄,封皮上布满污迹的小本子。
这是他的,准确说是他爸的,里面的文字,数字和符号都出自他爸的手写字体。
这个本子是周铮在奶奶去世后偶然间收拾家里遗物时发现的,在详细核对他爸的笔迹后,确定就是本人没错。
本子上记载着一些像是人名外号又像是地名代号的东西,还有简写的物品和数量,周铮警校毕业进入禁毒科后,有次回老家闲来无事拿出来翻看,越看越不对劲,凭他积累的工作经验,这些记录很不正常,像是贩毒的账册,一笔一笔记载着进货出货,给谁还欠谁的货,收了谁还没收谁的钱……
那一刻,他彻底震惊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会跟毒》品有关,家里人全没了,无人可问,他翻遍家中所有的老物件,一无所获,甚至还去了一趟跟父母车祸前住的云冈市房子,房子二十年前已经异主,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从此,这个本子周铮随身携带,经常拿出来研究,里面写的东西几乎烂背于心。
看到这个,他疑惑地向桌上自己的包望了望,不明白怎么会在这个人的身上。
而下一刻他涣散的目光徒然变得强烈,焦距在眼前岳念廷翻开的那一页上,这个人指着中间被重点圈出来的‘岳’字,对他说,这个就是他。
双目圆睁,在周铮一下重似一下的浓烈喘息中,岳念廷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你叫周铮,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周唯,你们的父亲叫周光毅,母亲郝梅,二十年前一次车祸,你的父母双亲去世,只剩下你们了,对吗?”
震惊,愤怒,惊悚,害怕……所有一切交织在一起向胸口强烈冲击,一股腥甜从周铮喉咙涌上来,他克制狂奔的心跳,含着血大声怒吼:“……别……别碰我弟弟!!你们他妈别动他……!!”
“周铮,这个本是你爸的,你爸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张小川,我唤他川哥,他负责整个西南的毒》品交易,”岳念廷拿着那个本在周铮眼前晃动:“这个就是其中的一本账册,你爸用这些一手控制贩毒网络。”
周铮根本无法呼吸,身体的衰竭伴随剧烈的感情波动让他拼命地吸气呼气,像在耗尽最后的力量将生命支撑下去,全身痉挛一样的大幅抖动。
“周铮,周铮!!你看着我!!”岳念廷半跪下来,跟他等高,揉搓这个人的脸让他保持意识上的清醒:“你听着,这场车祸不是天灾,是人祸!你不想知道你爸的事?!不想知道是谁害得你们家破人亡?!你不想报仇吗?!”
事情太过惊爆,大脑已经无法承载负荷,周铮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人是百分百的敌人,他在下套。
“……胡说……骗子……”机械地,他艰难咬字。
“周铮,没有时间了,”岳念廷加重语气,让每个字足够清晰:“你失血太多,再不治疗必死无疑,你要立刻下定决心是要生还是要死!”
此时,周铮再也无法做到之前那样的冷静,大义凛然地赴死,他在动摇,却又不敢不愿更不能接受就这么降了。
“别做梦了……我不会说……你……去死吧……”他终究不能相信,不能倒戈,他过不了自己这关。
不知是被周铮的强硬骨气震撼到了,还是没想到事态比他预想难搞得多,岳念廷也开始慌了,虽然还是那种沉沉的调子,咬字却明显加快,气息也没那么稳了:“你不用说,只要配合我,说我说的就行,你没有屈服,没有泄露,没有出卖,你是个铮铮傲骨的汉子,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听我说,中泰的贩毒案动静太大,上面成立了专案小组,禁毒科支队长谢明义牵头,王伟仁是组长,副组长好像叫什么李峰,我说得对吗?”
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周铮当时的感受,他要炸了。
眼眶血丝凸显,弥漫整个眼白,周铮面孔狰狞得几乎恐怖,他夸张地怒吼:“我操!!你是谁?!……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岳念廷停下来,不说话。
爆棚的情感像泄洪一样无法控制地开闸顷出,眼泪瞬间涌出,周铮满脸泪痕,哀求着:“我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你说话啊!……”
像是不忍,又像是无奈,岳念廷双膝全跪下来,他身体前探,紧贴在周铮脏兮兮的面颊旁,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我是警察。
……
…
之后,周铮点头,答应了岳念廷的要求。
一脚踏入鬼门关,他已经无法保持长时间的清醒,记忆断裂,像碎片一样零散落在脑中,周铮记不清那之后发生什么,只依稀记得他按照岳念廷所知从嘴里说出那几个人的名字,之后好像岳念廷还费了一番心力和口舌角逐,才最终让那个男人同意他把他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