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呢。
他们这一圈子,放在海城,都是富家少爷。可除了池珺算是走在“正道”,其他人,都各有发展。
那时候,张笑侯若有所思地看莫昭昭:“那你重读这个本科——”说好的只是拿齐未扬当个幌子,真实目的在于在外浪呢?张笑侯对莫家的两位叔叔阿姨对莫昭昭的严厉管控有所耳闻,原先觉得莫昭昭不易。这会儿,却在两位好友之间看到点粉红泡泡。
莫昭昭果然道:“我想和未扬一起去。”只是没有相关执照,那位导师便拒绝带她。
张笑侯就想:大家都有各自的人生了。
说回池珺。发小们各个远在国外,身边是一片觊觎自己地位的长辈亲朋。要说交心,也只有钟奕一人。然则此刻的烦恼正与钟奕相关,在男友面前,很难说出。
小池总在亲近之人面前历来直球。
偏偏到此刻,有良久踌躇。
他与张笑侯的车在机场高速上,一路疾驰。窗外是十二月冰冷的、如刀割的夜风。再有,是绵延无尽,有如长龙的灯火。看着这一幕,张笑侯想到自己乘飞机回来时,飞机在云上。看窗外,只见到无尽天光。在白日,亮的耀目。可当飞机越过晨昏线,便见到璀璨瑰丽的晚霞。落在云上,云浪翻涌,似是一片海洋。而他身在这片金色的海洋之上,千米高空,飞机犹如渺小飞鸟。世界这样大,广阔无垠,人类在其中,多么不值一提。
于是他说:“你觉得高兴就好。”
池珺缓缓眨眼。
张笑侯道:“盛源很大,可不过发家数十年……”这样的话,也只有张笑侯,能与池珺说,“人类历史很长,建国到现在,也仅仅是几十年时光。有人成功,有人落败。都是常事。”
池珺喉结滚动。
张笑侯:“生命很短。几十年,转眼就过去了。如果在这短短时间里,都要思前想后、无数顾虑。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他原本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
这会儿“开导”起发小,也从自己的想法出发。
“蘑菇,”张笑侯说,“我们是朋友,但我们很不一样。”
如果没有丛兰与张笑侯妈妈的手帕交关系,哪怕两人在大学里遇见了,是同班同学,都不一定会有什么交清。此刻,让张笑侯再想池珺与钟奕的相识、相知,一步一步,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了。
“高中的时候,我就想出国了。但当时,我爸在升迁的要紧时候。我妈想要更稳妥些,不要给其他人攻讦我爸的机会,就问我,愿不愿意在国内读大学。至于其他想法,可以等大学之后再说。我答应了。”
“后悔吗?”张笑侯自问自答,“不后悔。他们为我付出很多,我应该有所回报。再说,我妈也只是希望我在国内多待几年。但也……仅此而已了。”
张笑侯:“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在很多人看,我大约很不堪造就。但无所谓,那些人的想法,我不在乎。”
“你呢,蘑菇。”他说,“你和钟奕的感情,这么……深,”他其实不太能理解,怎么会有人这样全心全意,把视线放在一个人身上,“既然你相信他,就也顺着心意来吧。但你自己的想法,也很重要。永远不要为了别人,一退再退。”
池珺笑了下:“也不算退啊。”只是情人相处,总要有为对方妥协的地方。再者说,细细想来,他与钟奕在这事儿上做的都不算“模范”,彼此半斤八两。
张笑侯不置可否。他在副驾驶上,伸了个懒腰,再舒舒服服地挪了挪身子,最后抱怨:“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骨头都僵了。我睡会儿哈。”
池珺:“……”
飞机上骨头僵了,到车上还能睡着?
无非是觉得方才说的太多、太深,所以给池珺留点思索空间罢了。
池珺微微笑了下。
他真的没有什么不满足了。父母不睦,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对他多有照料。奶奶早年病故,是一重打击,但在那之后,他身边亦有朋友。走过许多年,遇见钟奕。他无比庆幸,在那个晚上,面前还摊着书本,句句问出钟奕对自己的心意。那时他热血上头,连皮肤都在发烫。勉强做出镇定的样子,对钟奕说,“你愿意成为‘可无’的理由吗”。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完全不同。
起先,心中的感情只是一道小小溪流。想要尝试、不确定这份关系能走到什么地步。钟奕是不一样的,可这份“不一样”,能确保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有那么多不确定因素,父母都是彩旗飘飘的人,世上无数年轻新鲜颜色,一两个月的热恋尚可,可要说更长时间,池珺便不再确定。
可在与张笑侯讲话时,池珺意外、又确信地发觉:原来已经四年了啊。
他与张笑侯讲话时语气平静,心中却波涛汹涌。四年。几个月前,他过了二十三岁生日。人生短暂,而他不过认识钟奕五年,第一年相知,第二年相伴。池珺莫名觉得:如果我能早点遇到钟奕。
早点开始这份“尝试”。
早点……喜欢上他。
爱上他。
也很好。
钟奕——
忽然很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