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宿抿着唇,手放在膝盖上。
万夜仰头哈哈大笑道:"事与愿违,我到头来却必须守护最憎恨的万家堡,实在天意弄人到可笑可悲!"
琴宿打着:"你想,若轮迴,千灯是否能等到你?"
万夜笑道:"只要有一点可能,她都不会放弃,这姑娘骨子裡,对于某些事情坚持下来,比世上任何人要执着。"
他想一下,加一句道:"虽然她现在还是很怕鬼。"
琴宿与他相识一笑,万夜摇着孤舟扇道:"真是,以前都不会想说这些,不知为何,见到清平君就忍不住多说一些,唉,百年之后,能再见到仙君,还真是不错。"
琴宿打着:"我并没有忘记,你在天宵派掌太极旗,那时候我跟楚子敬说话,你个头才到我胸口,好奇的想要摸摸追月洗尘弓,还被楚子敬念着说没礼貌,每次开战都冲在阵前,非常勇敢,当仁不让。"
万夜轻摇孤舟扇道:"你当初不是还蹲下来,把弓递给我,我第一次摸到仙器,开心了好久,还好我现在很高,不然我在你的印象裡,永远都是那个掌旗的小个子。"
两人沉默一会儿,琴宿打着:"你比你想像的还要杰出仁慈。"
万夜往后一靠,看着他,神色露出一种很悠远的笑意。
外面夜风吹起,这裡无时无刻都是黑夜,四周永远都安静无声。
万夜一扇打开窗櫺,幽影晃动,古堡的残影拖得长长,他一身酒红宽袍,黑罩衫随兴的披在肩头,气质洒脱隐忍,一脸白皙如雪的面容,精凋细琢的轮廓。
红的悲伤,白的透骨,两者皆痛。
广大的殿堂,他像守在一座孤城的皇帝,既坦然又冷清,倨傲又忍耐。
身姿化成无边无际的黑暗。
琴宿看着他,万夜知道他会用仙骨一试,缓缓道:"清平君,千灯可能还要麻烦你照顾一段时间了。"
琴宿点点头,起身拱手,步出落缤殿。
☆、十四、只缘感君一回顾
在这个没有日夜的鬼村,对他们而言只有万夜跟千灯知道什麽时候是外面世界的白昼。
破烂的黑旗,残破的碉堡,万夜、千灯、琴宿、锺离道及尧泽站在硕大的校场上,万夜竖起食指,压低声音道:"嘘,你听到了吗?是操课的声音。"
随后张开手臂仰天大笑:"哈哈哈!死的好!全都死的好!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寂静犹如墓地,那些关于万家堡不可一世丰功伟业,都随着尸体腐烂,被蛆啃食的一点不剩。
百年后无人在意,唯一的浩荡都化为万夜癫狂大笑中。
尧泽毫不留情道:"神经病。"
琴宿很是惆怅,锺离道看的很有趣。
琴宿看看周边旗杆倒塌,乱石堆中有一些破木板散落,石砖裂开上面布满灰尘黑青污渍,这些潮湿阴暗的地方本该会有些低阶食尸虫爬过,因淨世符钉的关係,任凭植物藤蔓攀爬,树根破出地面,要不是琴宿等人在万夜的防护下,一踏入此地,便会化成一摊血水。
琴宿却没有想到,万夜会派千灯带他们进来,要琴宿的仙骨及锺离道的上穷剑,又怎麽会让他们轻易死在这裡。
琴宿天生是仙,从小就生长于阆苑琼楼,出生就是天潢贵冑,麟子凤雏,师父是金阙帝君,在仙乐飘飘、朱轮华毂、轩裳华冑,所触之处均是金光宝剑,珠红礼带,他是在仙家祝福中诞生。
当时盛况空前,天上人间,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仙尊降世时,享受这等殊荣。
琴宿是在仙界祝福喝采,欢笑歌舞中诞生的。
那时候天上星宿光满流淌,满庭赐福都给予他,连人间都感受到天边七天七夜绽放金光与欢愉,即使在夜里,银河照耀大地,任何黑暗的角落都被月华柔和的光芒洗鍊,这是普天同庆,各国的国师、巫咸、修真人都纷纷举行祭天大典,每个仙门演奏乐曲,吟唱道韵,献上鲜果鲜花,所有最美好的事物,都在这一天被世人铭记。
琴宿第一次感到黑暗到寂静是在这裡,这个鬼村,曾经繁荣,现在若是能看到万堡主执着长剑,龙云虎步的站在城牆上,每个穿着酒红夜樱服的弟子,墨黑的大旗挥舞,万家堡人数没有四象盟军这麽多,但他们各个英勇不凡,光是万堡主一人便势如破竹,这等气势,便可威震四象变之盟!
所以的过往都栽进一个历史的漩涡中。
万夜从小就经历过四象盟军与东沙魔族大战,杀伐、呐喊、鲜血、尘土,他执掌太极旗,跟着楚子敬,在一片凶险的刀光剑影中,一同杀出血路。
万夜经过战争的洗礼,靠着自身高人一等的才智,成为天宵派无人能超越的天才道人。
他本身也是一个留着万家堡血脉继承天宵派传统,如果说楚子敬是时代准则守序的标准,那万夜便是突破当代侷限框架的奇蹟!
这样一个惊世天才,到底要怎麽忍受孤零零的囚困于此?
满心抱负,胸怀天下,万夜刚崭露头角,天妒英才,他就这样被扼杀在万家堡,冯未玄、淨世符钉、仙骨,这些成紧紧跟随,挥之不去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