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立一直跑,不知不觉竟跑到了大英宫,他喘息着抬头,破烂的屋顶爬满了不知名的树叶,周围静得出奇。他就这样呆呆看着,过了许久,久到太阳往右边倾斜了,起风了,残垣断壁呜咽着,好像在欢迎曾经的主人——看,你兜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这儿了啊。
“都是祸害。”岑立想起那个浑身是烧伤的女郎,并真心为他们的重逢感到高兴。低低笑了几声,坐在地上,蜷起双脚,抱着头,一副以为能抵挡所有伤害最安全的自我保护姿势,呢喃着:“死了才好,都去死…为什么啊,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和他在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什么太子皇帝…我根本就不想要,这堆烂摊子让别人去管就好了,为什么要是我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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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了,校场中,孙离去城墙安排最后一次巡防,明天他们就要离开了,听下面的人说最庄沈秋还贼心不改,天天来找他,好在铁浮屠都是口风紧的,没人说出孙离躲在校场的事,这才避免了尴尬的发生。
然而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明明是最后一个晚上了,竟然还是让庄深秋找到了他。
庄深秋这次给他带了裤褶服、满满五辆马车的干粮和水,堆在城门口,引得其他士兵啧啧咂舌。
孙离:“……”
庄深秋坐了下来,端起案上的茶小啜一口就放下。道:“那个,孙公子,我听说你们明天就要出发了,我想明天军队出征定是盛况空前,也没有我这个女人说话的份,就想今晚来给您饯行,不会给孙公子造成困扰吧?”
孙离恨不得挖个洞直接钻到城门溜走,清了清喉咙,皮笑肉不笑道:“咳咳……女郎有心了,打仗嘛,多少人是完完整整一个人去回来不死也要半残的,孙某也一样,这过着刀尖舔血的活儿,女郎还是别在孙某身上浪费时间了。”
“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怎么能说是浪费时间?”庄深秋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我能理解,英雄手上的刀没有不沾血的。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什么?”孙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这个一厢情愿的女子要为自己殉情了,不,不会吧。
“过了今夜,我就不再是庄深秋了,以后……”庄深秋勉强笑了一下,道:“以后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小佳走了进来,朝庄深秋担忧地说道:“女郎,我们该走了。”
庄深秋从位置起身,走到孙离旁边,屈膝跪下,拱手平举胸前,缓缓低头,额头抵在手背上一会,抬头直起上半身,“深秋拜谢孙离救命之恩,公子大恩,我只有来世才有机会报答了。”
多么庄严的稽首礼,孙离却坐着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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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入眼所见都是红色,飞舞着,跳动着,比旌旗还要欢脱,好像世间最美丽的天使,迎风转动裙摆。
孙离和高悦都没有参加这场足以媲美皇帝登基的婚礼,戏是做给不知情的人看的。岑立身穿玄色红边镶金的喜服,坐在庄宅正屋里,冷漠地看着来来往往进来送礼祝贺的人,想:这里的人真多,一个个若是能用身体去挡在楚军的刀前面,那这场仗还何愁打不赢呢。
其实场面事都是庄明尘在办,平阳郡的百姓还有多数是赵国遗民,梁人早被屠尽了。见到太子殿下真容个个跪下来泪流满面,说的无非是一些诉苦和希冀的话,能怎么办呢?他是太子,那个人说过,这是命。
喜宴差不多结束,岑立走到他们的喜房门前,有人在两边服侍他脱靴,进门,还是那么刺眼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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