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坚持每天,但其实很久都没有记日记了。不是不想,是太忙。东京的生活远没有在岩鸢顺心。公司这边都是层层筛选出的精英,熬夜几晚搞出的方案不一定能被认可。白天忍着怒火看着老板脸色小心翼翼过日子,晚上趴在桌上熬夜画图。裕子那边竞争压力也很大,原本身体就不好,加班加点生了病,每天要不停开着加湿器。今天妈妈打电话给我们,我们还装作很轻松。有一段时间裕子高烧住院,妈妈好像察觉到什么,要带了小遥来东京,说是看我们。好说歹说没让她来。她看见我们这样,会担心的。但,我和裕子想她了,也想小遥了。”
“有时也回忆起过去一家四口在岩鸢的日子。工作虽然忙,但至少每天都能全家团圆。见到妈妈,抱抱小遥,亲亲他的小脸。小遥在怀里,妈妈在身边。岩鸢西瓜清凉爽口,汁甜肉脆。岩鸢的夜空很美,尤其有星星的时候,一颗一颗都数不过来。夏天的夜晚,裕子切好西瓜,大家吃着西瓜看星星,吹着晚风谈天说地。我和裕子回忆着还没有恋爱的时候,坐在海边吃着可以分开的那种冰棒看星星。星星还是那些颗,一直在天上,一转眼我和裕子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小遥很爱睡觉,每次都会直接睡着。东京的天空灰蒙蒙,听同事说今晚难得出了星星,然而现在两点我在办公室加班,困到没力气好好哭一场。”
“每个月剩下的钱几乎都寄回了岩鸢。小遥四岁,正是花钱的年纪。今天给妈妈打电话,小遥奶声奶气问着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忍不住落泪。小遥说话晚,我们临走他还不会喊爸爸,现在已经能说出这么一大串了,据说是真琴会说话他也就会说了。妈妈给我们寄了不少钱回来,又都被裕子退了回去,说我们原本就是为了给妈妈和小遥更好的生活,裕子一直都是这么自强的人,我从十六岁开始就羡慕她这一点。她几乎不当着我们的面哭,说会影响我们情绪。我还是觉得,该哭就哭,该笑就笑比较好啊。”
“今天,有同事建议我们要不然再要个孩子。东京寸土寸金,怎么可能再养的起,而且对小遥太不公平。下午和裕子走在大街上,看见有孩子拿着气球到处跑,父母在后面追着跑,想起在老家的小遥,一个人孤零零的。希望小真琴……不要嫌弃他。拜托了真琴,不要让小遥太孤独。这是个没用的老爸的请求,真琴也不会知道的。”
孤独,会有。但是并没太孤独。有奶奶,有真琴。
最孤独的还是父母吧。
“妈妈做了手术,坚持了六天六夜还是走了。我整晚没合眼。小遥,你知道吗,爸爸很早就没有了爸爸,现在也没有妈妈了。小遥,对不起,我们没有把奶奶带回来。食言了,对不起。”
“小遥比去年高瘦了不少。他没哭,甚至没有表情,我知道小遥是怕我们看见他哭更难受,因为他是我儿子。他的爷爷就是喜欢把一切情绪埋在心底的人。我还是希望小遥可以哭一哭,情绪发泄不出来对身体不好的,他还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年龄。小时候不哭长大也没机会了。比如现在,只能强打精神接待来客,想哭都没机会啊。”
哭和笑都是在心里的。不想影响到他人,比如父母,比如真琴。
“渔业协会的人建议我卖掉房子带走小遥。七濑家世代居住的老宅,可以闲置却不能卖掉。”
“今天小遥告诉我他要留在岩鸢,就当为奶奶守灵。这是他第一次向我们提要求。我第一反应是他疯了。他会做饭我知道,但八岁的孩子怎么独自生活。他打包票说可以,文彦和千夏也说帮着照顾。我们工作忙,带小遥过去,小遥也只能每天孤独一人。说这些时候裕子哭了出来,她也舍不得。每天见到小遥,但却让他孤独,那太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