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死了......死......
慕容棠一夜之间,不懂‘死’字为何物了。
当长安城的百姓‘灭暴君,止战争’的呐喊声如潮水般涌向皇宫时,那震天的愤怒之声惊醒了沉浸在痴念中的慕容棠。
慕容棠很清楚,自己杀了傅文玉,立了一大功。自己此时此刻就该站起来,走出去,将傅文玉的尸体丢给那群怒气滔天的百姓,任由他们对着尸体唾弃、泄愤。将他五马分尸也好、炮烙凌迟也好,甚至削骨剃肉、挫骨扬灰也在所不惜。而自己,则将在万众拥戴和欢呼之中,登基即位,复国称帝。
可是那双腿,就好像生了根深扎进地下一般半分也动弹不得;那双手臂,依旧紧紧的拥抱着怀里冰冷的人。
慕容棠听着那由远及近,即将冲破城门凶狠而来的怒潮,低头在傅文玉的长发上深深吻了一下,颤抖着嘶哑的声音,喉间苦涩道:“我们走。”
第38章
激愤的百姓闯入皇宫后,没有找到傅文玉的尸体,便将皇宫洗劫一空,而后,一把盛怒大火烧毁残余的一切。
慕容棠在百姓和西燕旧臣的拥戴下,登基称帝,复国号西燕,定都凤皇城。
一年后。
慕容晖双手负在身后,手中拿着一个锦盒,面带微笑的信步走进书房,见到慕容棠习字已经运笔如常,欢喜一笑,道:“皇上手上的伤都好了吗?”
慕容棠笔下不停,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慕容晖道:“听荣喜说皇上已经练了一个时辰了,伤才刚好,不要太勉强。”
慕容棠道:“一年不曾提笔写字,已经有些生疏了,要勤加练习才行。”
慕容晖走到书桌前,将藏在身后的那个锦盒轻轻放在慕容棠眼前,笑道:“皇上能自己写字了最好。这一年我代你批阅奏折模仿你的字迹,可是模仿的连我自己的字迹都要忘了。”
慕容棠放下笔,拿起那个锦盒,问道:“这是什么?”
慕容晖道:“清理前朝旧物时,我看到了这个,我觉得你应该想要留下,便自作主张替你留了下来。”
新帝登基,改朝换代,按照祖制,有关傅文玉一朝的一切旧物都要整理封藏或销毁。
慕容棠拆开锦盒一看,盒中不是别的,是一道圣旨。慕容棠不解的看了一眼慕容晖,然后将圣旨展开一看,正是傅文玉亲手写下的那道赐婚圣旨。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昔日傅文玉伏案习字的侧影,如前世记忆一般于脑海中惊鸿一瞥,一晃而过。
慕容棠的手指有些颤抖,缓慢又仔细的卷起那道圣旨放回盒中,淡淡道:“五哥以后不必再自作主张,这些东西对朕并没有意义。朕已经将他忘记了,这一年,朕从未想起过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
他走了,带走了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昔日的皇宫已然成了一座废墟,他的气息,也湮灭在焦黑荒芜的废墟之中。
他吝啬的连一时半刻的梦的影子都不舍得给予,不留一丝痕迹,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
慕容晖俯身双手撑在书桌上,看着慕容棠手腕上的那个红绳手链,小声道:“误会而已啦。我这一年一直模仿六弟的字迹,看到这个圣旨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六弟写的,当朝天子的圣旨怎可被烧毁?我这才留了下来。六弟刚才不是还说字迹生疏了吗?刚好,照着这个练练。”说完,两眼弯弯一笑。
慕容棠站起身,走到身后的书柜前,将锦盒放在正中间的抽屉里。抽屉里,只有一柄黄金做柄镶嵌着红玉石的匕首。
关上抽屉,慕容棠的手抓着抽屉上的铜环良久,背对着慕容晖低声道:“多谢五哥关心,但是朕......很好。”
慕容晖看着他黯然垂首的孤独背影应了一声‘恩’,而后站直了身子,认真道:“阿落的启蒙师傅已经找好了,今日进宫。皇上要不要去看一看?”
慕容棠轻叹一声,转身回到书桌前,道:“朕就不看了,一切就由五哥决定吧。五哥选的人,朕放心。”说完,若无其事的拿起笔,继续写字,
慕容晖无奈摇摇头,道:“好吧。那便改日再见。今日园里的海棠树开花了,阿落一直吵着要去看花,应该也无心读书。”说完,便转身离去。
慕容棠听到海棠花开了,不由得动了心。
待慕容晖离去后,慕容棠迟疑片刻,想起那个人总是一身黑衣于花树下独自伫立的身影,最后还是起身走出书房。
迎着明朗温热的阳光,漫步在簌簌落英的泥石小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海棠花的微弱香味,随着徐徐清风沁入心脾,浸润心神,将已淡忘褪色的记忆涂染了一片粉红。
荣喜跟在慕容棠身后,声音虽严肃却掩不住言语间的欢喜,道:“这红灿灿的一片花海,当真是看的人心情愉悦,比起三年前刚种下的时候不知美了多少倍,还是那个人眼光独到——”荣喜说完,当即掩口跪下,惊惶扣头道:“奴才该死!”
芳菲萋萋,花树环绕,的确是赏心悦目的美景,难怪他会喜欢。
慕容棠道:“退下吧。朕想一个人走走。”
慕容棠沿着落满花叶的小径漫无目的的走,忽然听到了慕容落的笑声,清脆欢快如银铃一般,无忧无虑的咯咯的笑着。
慕容棠循声找寻过去,喊了一声‘阿落’,慕容落闻声正要跑过来,却忽然被慕容晖一把抱起来,慕容落却用稚嫩的声音笑着喊慕容晖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