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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名大徒弟见恩师惨死,拼了性命不要,冲进厅内。喻余青掸手一拂,只卷起一阵袖风,便将两人摔跌出去,头撞在柱子上晕得不省人事。“再来一人,我便杀满门,是非轻重,请各位自行掂量。”他温言好语,仿佛闲话家常,“这二人身上命债,只让他俩两条人命作抵,难道委屈了吗?”九恶山庄既然敢取这样的名字,自然作恶多端,寄在冯天亚、冯天勤身上的何止两条人命?便怕是将九恶山庄一门上下所有人命都赔上,估计犹有找头。但行恶之人往往不知恶之为恶,冯颀颤声道:“就算我爹爹、叔叔得罪过你,我可没有啊。你瞧,我才多大一点年纪?我……我从未杀过人的。”

喻余青蹲身下来,摘下面具,轻声在他耳畔道:“你可曾在一个雨夜……在长江之上……围攻一船运沙救灾的官船?”冯颀惊讶地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孔,目露痴迷,一时间居然忘了逃跑,也忘了矢口否认,便似被魇住一般,轻轻点了点头:“你……怎么会……知道?”

“你央求爹爹,带你来看杀人取乐……说你什么杀法都瞧见过了,在江上杀人却头一回见……你虽然不敢杀人,但却是看杀人的一把名家啊。你嫌弃一刀槊在胸口太过庸俗平常,要你爹爹吩咐人先斩下他长子的头颅来,让他瞧着……是也不是?”

冯颀仿佛回到那夜凄冷雨水之中,回想起自己快活喝叫的声响,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又紧接着惶然起来:“不是的,不是的。我……我那时候小,不懂事……况且老天也罚了我们,我们整条船都翻进了水里……我差一点便要死在洪水里头,我们已经受了惩罚了,很重很重的惩罚……况且我没有杀人啊,我就是笑了几下……那真的很好笑,离得那么远,在一个钵似的船里,便像在看斗蛐蛐儿……你瞧,斗蛐蛐时,打得烈了,腿脚齐飞,一个‘倒金斗’头也咬下来,那叫一个好看,谁不喜欢呢?……我不是故意的……”

“是吗?”喻余青柔声道,“我再给你看一样物事,你看看好不好笑?”

九恶山庄的诸人听到少主人最后的响动,就是一声惨呼厉喝,抢过去看时,只见屋里那索命身影已然不见,冯颀靠在墙角脸色煞白狰狞,身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外伤,居然是活生生被吓死的。

第七十六章恩怨战情仇

喻余青走出许把里地,一块石笋尖儿后探头探脑,钻出个小人物出来,身材五短,似侏儒却又比侏儒身长大些,鼠眉恣目,令人敬而远之,又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取乐。他见来人是喻余青,笑嘻嘻地沿着土坡爬下,两腿如风地奔到他身边,“喻宗主,喻恩公,事儿都办妥了么?”喻余青比他身量高出不少,迈开一步他便要追上两步。喻余青点了点头。这矮子目光露出痴迷崇敬之色,喃喃道:“冯家双恶使出了‘怙恶掌’没有?”喻余青道:“使出了。”矮子又惊又喜,抓耳挠腮道:“是吗!我听说那一掌两人合击,由前穿后,以后补前,互为犄角,最是难破!真可惜不能亲眼见见……恩公,那要怎生破法?”喻余青道:“说了多少次,你别叫我恩公。那掌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也各处都是破绽。既然要互相弥补,本就是各有不足。抓住缝隙,一击而下,也就是了。”

那矮子揣摩用意,喜不自胜,从怀里取出一本绢册,以指甲做笔,划去上面三个名字,一面道:“宗主,我薛三感你大恩,也对你五体投地。换旁人便是砍了我的头,也不能令我这般佩服。以前有什么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有用得着我薛矮子的地方,尽管使唤便是。”喻余青道:“已经使唤你够多了,若不是你,这些当初的仇家哪里能被查得如此明明白白?”薛三也不谦,嘻嘻笑道:“旁的不说,我这份搜箧的本事却敢称第一。江湖上哪门那户,哪家事儿我不知?”

原来这人便是当初十二楼中认得的薛三。他痴迷武道,但自己却不能习武,因此变作了江湖上的百事通,不仅对武功路数、各家招式事无巨细地精研致斯,说来头头是道,且连各家各户的门派隐私、难言之秘都打探的清清楚楚,还更是把仇家路数、动向、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这两人能够再会,说来也是奇事一桩。那是前两年的事了,喻余青因故再回十二楼,彼时这楼已只剩黑色的焦炭骨架,停在青山翠霭之间,仿佛一具朽烂枯骨,不少横梁爬满绿叶青苔,像是将楼骨吞埋山中一般。那时正是当年烧楼时的忌日,许多低矮处结着白绳,想必是十二家中的弟子前来祭拜,聊寄哀思。喻余青仗着轻功卓绝,攀上楼间岌岌可危处,果然又见往后山的通道,只是万没料到,在那当年烧塌悬空亭、靠铁索搭桥救人的对岸,居然也供着香火祭品,一个侏儒矮子正跪在断口处,朝着这楼所在遥遥而拜,口中念念有词。若是祭拜十二家的死难者,想必都在前楼底下;但在这里祭拜,可见是当初被他用铁索暗道救了一命的困楼之人了。他倒是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那群人中确有薛三这号人。听他祭拜时口中喃喃:“但愿恩公逃出生天,更愿得见恩公天颜……”言语中居然把他当做圣人一般,不免觉得好笑,又想起当时自己抢了他书、还将他肋骨打断的事,心中有些愧疚,却又想试他一试,便去楼里提起那当初的玄铁铁索,如今只轻轻一抖,铁索便横过断崖,他施以内力,震得铁索瓮瓮作响,传声过去,便仿佛犹在耳边:“若你诚心实意,不如再顺着铁索爬过来,教你再见你恩公一面。”

这薛三当日烧楼逃生时爬这铁索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可如今这一听之下,居然毫不犹豫,又沿着原路爬来。这一下便缠上了喻余青,随着他回了蟾山;也亏得有他,这几年明察暗访,将当年参与金陵王家灭门之事的牵连关系查得明明白白。如今喻余青出来寻仇家报复,他这般习武成痴的人,绞尽脑汁浑身解数,也要来一凑热闹。

“接下来轮到谁了?”

薛矮子忙查他绢书上的名字,指明路径,眉头却是一皱,道:“宗主,这回怕不好办啊,是窈月葬花宫……我们要不先换一家?”

“怎么?”喻余青微微一笑,“难道还怕了他不成?”但他说归如此说,心里也知与窈月葬花宫的梁子,却不仅仅是那么简单。

“那倒不是,他们怕得厉害,所以一见青印子,哭爹喊娘地请北派来替他们撑腰。窈月宫的宫主向南枝与北派四天王的迟戍曾经,嘿嘿,据说有过那么一段,现在他们已经算作是靠在北派的庇护下头,迟戍便在他们宫中,看样子是守株待兔,放长钓饵,只等您上门。”

喻余青笑道:“说得好像你都亲眼看见了一样。”他知道向南枝的本领于他来说不足为虑,但迟戍却是难啃至极的硬骨头,更何况坐在那里便是这么个意思:这闲事北派管定了,你若是插手,别怪我们不顾江湖规矩,出手降妖伏魔。

薛三道:“其实宗主也不必为难。当年的事情,句句字字在理;报仇雪恨,天皇老子也管不得。你为什么不干脆挑明了说,管他是什么盟主、什么大侠,若是敢在满门惨案上回护那些杀人的畜生一句,便是他们的不是,纵是浑身有千手百臂,也能教吐沫星子淹了。”

喻余青却只是缓缓地说:“薛三,我们也算是生死过命的交情。虽然是我要你查的,但当时也和你敞开说了:这件事情,是我一人作为,和金陵王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是要和他们寻仇;就只是看他们不顺眼罢了。有人要替他们报仇、出头、揽事儿,只管冲我来。”

薛矮子面露难色,顿了顿步子,已经被喻余青拉开丈许远。他急忙追上去:“不是,宗主,那也不能孤身闯进去,对方埋好了陷阱,正等着你跳呢!你瞧啊,你要动迟戍的人,便免不得要和他动手;输了自不必提,赢了的话,岂不是和北派结了梁子,廖燕客和四大天王就有理由和南派直接叫板。听说他们现在也在和十二家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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