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终是盼来了真正要等的人。
如今摆脱禁锢重获自由而狂喜的万鬼,发出嗜血的尖啸,只等以牙还牙,血洗修界。
太子在群鬼环绕中,执剑一步步踏上神庙的石梯,重回故土的归人,神色平静,美丽的金眸中无波无澜。
却已将故国衰败之景尽数纳入眼中,没入心底。
堕渊中烈火终年不熄,如同红莲绽放于枯朽的死地之上,阴云密布间,雷电一道接着一道。
位于堕渊中的羽衣国遗址,原本奇异恢宏的建筑,仙殿楼台,大多已坍塌成断壁残垣,繁星般的万家灯火早已熄灭,繁茂的神木已经枯萎,原本仙境一般的存在,灰败凋零。
整个国度,一片死寂,然而唯一活在世间的羽衣国太子却能听见那片死寂中传来的无尽喧嚣,呼号惨叫。
烈火燃遍雷霆不止的堕渊深处,无数羽衣国亡灵还在承受着经年的苦。
神庙的大门开启,如同一个匣子被撬开锈迹斑斑的铁锁,扑面而来带着时光腐朽的气息与满是鲜血的绝望,潮水般涌来。
空荡的神庙中,狐狸面具男子踽踽独行,长袍迤逦拂过冷硬的地砖,锈迹斑斑的烛台上熄灭的烛火随着他的到来一盏盏亮起,烛火映衬下的白衣青年,如同一道孤寂的影子,穿过久远的时光走向最终的归途。
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鬼群被挡在神庙之外,太子独自一人,来到当初祭司施法之处。
祭坛上篆刻着繁复的羽衣族文字符纹,满是尘埃的祭台,尚有斑驳血迹。
抬手在流光剑锋利剑锋上一划,殷红的血液涌出,修长手指沿着祭台上凹槽组成的符纹划过,血液如同细细的涓流不停流淌,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烛火齐齐一晃,整个神庙都震动起来。
法阵开启之际,自神庙四方之位的朱雀、金乌、迦楼罗、凤凰浮雕中,迸发出金色的光芒。
太子念动咒语,浮雕中迸发出灵力汇聚成的锁链,顶端金色的倒钩锋利冷寒,狠狠刺入他的肋骨,鲜血喷涌而出,衣上瞬间开出一片血花。
于此同时,琅琊、姑苏、蜀山、金陵、朝歌五方城池长出的巨大桃花树已直达天际,以五城为极点,山川为脉,河流为络,在修界大地画出一个巨大的血色五芒星图案。
那些桃花树的根须亦如同触手般,将整个修界大地缠绕束缚,无论是将山川移为平地,还是撕裂整片修界凡世大地,皆已在太子翻覆手间。
昆仑山颠亦是墨云翻涌,雷鸣大作,隐约有山将崩,地将裂之势。
“阿羡……”刻骨铭心,钻髓噬骨之余,白衣太子不由得轻叹出声。
姬无王朝九皇子的姬无羡的剖心之痛,金色长钉刺穿手足之苦,他已悉数感受了一遍。
可是,还不够。
太子竖起流光长剑,寒光凌厉的剑身映出他那张戴着狐狸面具的脸。
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久等了,诸位。”太子淡淡一笑,与面具上哭脸相反的弧度,如同刀割一般的疼,他早已习惯。
然而伴着一声轰响,羽衣神庙厚重的石门被一道凌厉刀光生生劈开,尤其强劲的力道,破坏力十足,将那道万钧重的石门生生劈得四分五裂,先前被挡在门外的狂风呼啸而来。
尘埃飞扬间,逆光而来的姬无羡手执华丽舍施尔弯刀,身姿挺拔,红衣翻飞如同一只赤色蝴蝶,高束的墨色卷发在风中狂舞,额前那缕白发拂过俊朗容颜,神情肃然,一语不发踏步而来。
太子神色微变,无数白色纸蝴蝶自袖中飞出,染了点点血迹的纸蝶如同潮水般涌向红衣青年,姬无羡不闪不避,手中弯刀信手一扬,刀锋泛着冷白的光,竟是一招破了太子的蝴蝶阵,蝴蝶零落如雨,那道红衣身影穿过簌簌纸蝶,如同鹰隼般疾掠而来,快狠准地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猎物。
与此同时,华丽长刀伴随着怒火与痛心,凶残无比斩断了那些锁住太子的金色锁链。
灵力连同血液一同流失的太子,反应不及,已被揪着领子抵到祭坛旁的蟠龙石柱上。
“怎么,终是决定要来杀吾救汝心爱之人了?”太子垂眸看了一眼为自己输送灵力的姬无羡,却戴上早已习惯的笑容,讽刺道,“或是为汝的同修好友们来求吾?”
“殿下,您一定要如此吗?”姬无羡紧紧抓住太子的袍服,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着。
“哦?汝在悲伤痛苦,”太子冷笑一声,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重,那张有着凝固表情的哭脸狐狸面具,亦如同活物般在缓缓发生变化,最终凝结成一个诡异的笑容弧度,“汝之关切,是对同修好友,汝之深情,是对兰羲之与浮梦生,吾说错什么了吗?”
姬无羡没有回避太子的目光,反而是无比坚定地近在咫尺的人。
“不要用这种目光看吾,汝心中那位羽衣国太子早已死去,何必再自欺欺人。”
太子语气冷漠,却是微微侧脸,在对方无声的注视下,避开那道灼热目光,美丽的金色眸中,郁郁黯淡。
红衣青年看着眼前人,眼中炙热的火焰越烧越盛:“没错,曾经的羽衣国殿下,曾经的姬无王朝九皇子,都已经死了,死在姬无王朝那场灭绝人性的残酷战役中。”
姬无羡双眼泛红:“如今的太子殿下,一意将自己逼至如此地步,却给我留下最好的,无论是大哥,还是浮梦生,都是如此。”
“您对我余生的安排,我不接受。”
太子怔了怔,长久以来禁锢本心的那层坚硬冰封,突然变得脆弱地不堪一击,几近碎裂。
姬无羡松开手,却依旧将白衣青年困在石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