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葱把十二月兔放在一旁,憋了憋气,姿势怪异地用力一掰,木头下面露出一个大洞来。
他挤着身子往下去,又伸手出来把十二月兔接下去,于是没察觉到那分明不该出现在兔子脸上的表情。
要是傅敛羽这会儿醒着,他会直接就着自己残破的身体下楼来亲自查看。
这个屋子明明经过了他无数次的扫描测量,确认了没有任何他目之不可及的地方,怎么可能又出现这么一个密道?
不过葱葱下一句话就解答了他的问题:“这个兔子洞是我自己挖的,先生不知道,以前只有我一个人探险,现在有你了。”
这个洞还挺大,葱葱抱着十二月兔还能转上两圈:“我是爱丽丝,你是白兔子,我们来找仙境吧!”
十二月兔一脸怜悯地望着他,心想,明天就把这洞填了。
只是这俗话说狡兔三窟,葱葱不会还挖了别的洞吧?
可惜傅敛羽这会儿不能控制十二月兔移动,只能看着葱葱拿着铲子挖来挖去,小孩儿因为有兔子陪他了显然有些兴奋,一边挖一边哼他自己编的歌。
左敲敲右敲敲,就敲到了一块硬梆梆的东西,还被他敲碎了一小块,葱葱忙假装无事发生地扶着那里,可屏幕闪了闪,竟是亮了。
他吓得缩回了手,以为是先生放在这儿的陷阱,扔了铲子就要逃,却不想那屏幕上滑过一大片字母数字,显示出了一张人脸。
画面上男孩端端正正地坐着,头上带着繁复的头饰,流苏垂下来遮住了眼,嘴唇红得艳,像是点了血,身上穿着的也是花纹细致的玄衣,把他衬得惨白。
葱葱停了脚步,又走了回去,趴在屏幕上,凑得越发近去。
“这是……谁?”
他不知那想法从何而来,只觉得眼前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
傅敛羽在看到那张脸的第一刻就认出了他,他甚至还知道那流苏下那双眼长什么样。
像一汪深潭一样,投一颗石子进去都泛不起波澜,沉静地要把所有和他对视的人都吸进去。
那天穿着黑衣的人排在神殿外,乌泱泱地看不见尽头,却没半点声音,只有铃铛偶尔响一两声。这座山不允许使用任何科技工具,必须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朝圣那个看不见脸的信使,以渴求得到新生的机会。
而年纪尚小的信使还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这是傅敛羽在一个仿生人身上苏醒过来时的第一场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难的他还有些恍惚,就见眼前出现了一条提示,叫信使起床。
信使看起来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床上被睡得乱七八糟的,半床被子都掉在了地上,他叹了口气,心说着这都什么破事,走过去揪着小孩儿的耳朵让他起床。
好在小孩儿也不闹,就是迷瞪着眼看他,像是嫌弃他似的又闭上了,朝他举起双手,傅敛羽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要给他换衣服。
傅敛羽无法,他刚换过身体,还没联系上任何人,也没办法承受下一次对接,为了不穿帮露馅,只得乖乖地把他衣服给扒了,闭着眼默念着非礼勿视,又把旁边挂着的衣服一股脑儿给小孩儿套上。
对方没骨头似的,他一没注意就倒进被褥里去,傅敛羽干脆把他扛到门口,让他自己走。
信使终于肯睁开眼睛了,拎起前摆,跨出门槛去,他走路很慢,姿势却很大气,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穿过内院。
殿内被修建成古籍里记载的模样,把院子围在里面,就连那树都长不高,困在这儿看不见外头的样子。
傅敛羽寻思着反正他知道该去哪儿,他少做点事,就少暴露一点,信使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关键时刻把他处理掉就成。
他默默地跟在信使身后,看他洗脸洗手,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发饰,又吃了点东西,有一半是甜点,几乎都被吃完了,剩下的清粥小菜只是象征性地尝了两口,就弃置在了那儿。
傅敛羽看着他吃得嘴馋起来,营养剂虽然能模拟出不同味道来,但到底是流体,吃这么多年也没意思。像这样一顿饭在外面几乎能开到天价了,偏偏对方还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有些不太爱吃的还推得很远。
眼前的屏幕上又出现了下一条指令,傅敛羽便按照原句传达了一下,信使听了也没反应,发了小会呆,才站起来往主殿走去。
场面还是布置得一如既往的浮夸,恨不得在所有地方都雕上花,黑色的帘子遮在前面,隐约能看见后面站的人。
傅敛羽扶着信使缓缓走上座位,把他锁在那位置上,再让衣服垂下来挡住镣铐。
在衣料落下时,他不知在想什么,抬头看了眼对方。
流苏还没放下来,那双眼盯着他,没有一丝感情,却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信使的嘴角一弯,第一次开了口:“你是不是人?”
傅敛羽呼吸一滞,可拉开帘子的铃已经敲响,他不能再待在台上。
他躲在幕后仰望,只见男孩端庄地坐在黑色的椅子上,一身黑映得人清冷,他脚下千万人下跪,整齐划一。
而他,睥睨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