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手掌心的材质是暖的,还带了点温度,指腹刚好拢在他下巴的软肉上,有点儿痒。
也是头一回,他送完了下午茶以后还在门外这么久,缝好了新衣服,还发现了机械手的小秘密,这感觉意外地让他感到熟悉,甚至有点挪不动身子。
“葱葱。”
“嗯,先生,我就趴一小会儿。”
他竟是察觉出那电流声里一点点柔软的感觉,棉花一样打在他耳朵上,只是他没听出来自己的声线又多懒,尾音拖到和夕阳下的影子一般长。
“你……想要一只小兔子吗?”
“嗯——是白兔子,还是三月兔?”
“是白兔子,但他没有帽子,也没有怀表。”
“哦……”
声音刚起时还有点失望的感觉,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雪白的奶团子从房间里一蹦一蹦地跳了出来,动着小鼻子,看起来还有点儿怕生。
“先生,先生,先生,这是!”
小兔子似乎是被他吓到了,朝楼梯的方向跑走,葱葱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跟了过去。
这回他总算是踩着台阶下楼了,傅敛羽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葱葱从楼梯上坐着滑下去。
总是这么不安分,还差点把他花大功夫搞来的茶都倒了。
不过小家伙也真是像爱丽丝一样,把蓝裙子抱在怀里,追着白兔子的步伐,去梦游仙境。
“不要跑,不要跑!”
葱葱尖叫着满屋子跑,在地板上踏出哒哒的声音来,可真的靠近的时候又不敢去抱了,那团子摸起来,还有着跳动的感觉。
小兔子又跑去了外边,在花丛里拱来拱去,把葱葱辛辛苦苦养的小花给摧残了一半,几片花瓣黏在它肚子上,像是大姑娘出嫁,把什么好看的都往脸上贴。
许是阳光还残存了点温度,小兔子蹲在花丛里不动了,耳朵也垂下来,眯着红眼睛,葱葱就在后面趴着,一点点靠近着它。
他屏着呼吸抬手,因为太过于紧张而止不住颤抖,在一场漫长的下落后,终于抚到了小兔子耳朵上,那团子没动,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手下。
葱葱这才大起胆子来吐了口气,一下又一下揉着兔子耳朵,最后干脆躺到了它旁边,把那小玩意儿搂进怀里去。
“小兔子,小兔子,真的小兔子。”他说话听起来像在唱歌,又不成调,声音像在走独木桥,左摇右晃着,“我是葱葱,我是机器人,你叫什么名字呢?”
兔子不会说话,当然也不会回答他,只是拱着他的脖子,挠得他笑出声来。
“我给你取名字吧,我想想,你就叫十二月兔吧,怎么样?”
兔子的耳朵都竖起来,似乎在认真打量着他,葱葱深吸一口气,把它抱了起来。
“因为十二月的时候会下雪,你和雪一样白,所以你是十二月兔。”
他把十二月兔放进自己的裙兜里,站起来,先是小幅度地前后踏步,发现十二月兔没表现出害怕,才胆大地跳起来。
他转着圈,在庭院里跳舞,夜晚有微风,吹得一旁的大树沙沙作响,刚好是配乐。
傅敛羽歪斜地靠在沙发上,全身都接了传感器,他透过十二月兔的眼睛看葱葱笨拙的舞蹈,随着他的动作忽上忽下。
然后葱葱又停了下来,把他放在肩膀上,他能闻到葱葱身上的味道,混杂着青草和花的香气,皮肤光滑又细嫩,动一动脚掌就能摁出一点红印来,过长的发丝戳在他背上,刺刺的,软软的。
他随手又开出对话框来,还是那个幼稚的账号,只不过这回多了两句话:“也没发现兔子是机器人,小傻子。”
数据涨得速度比平时都要快一点,但他也没去看这些无聊的人留下的无聊留言,仿佛文字也有了高低贵贱之分,除了他昵称里的那几个字,其余的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都不记得怎么鬼使神差地就开了这么一个账号,要是这些人知道了他们关注了一个“死人”,会怎么想呢?
大概是要一跪一拜去朝圣吧。
他和葱葱总算一块儿享受到了晒夕阳的时间,趴在对方的肩头上,看红日一点点埋没进地平线。
在这个信息数据爆炸的年代,人反而可笑地相信着神明的存在,被挑选的健康新生儿不会被允许接触任何与网络相关的事物,成为与神明交流的信使,在成年之前就住在神殿里,倾听着朝拜者的声音,体味着他所不理解的人生百味。
然后在十八岁以后结束这没有意义的一生,流放至社会里,往往因为没有生活能力,而早早地死去。
大概是因为人类已经能够永生了,才会开始信仰这样脆弱的生命吧。
“十二月兔,你睡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