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田没辙地瞥了他一眼,后者笑得如花般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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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季回来的时候一室寂静,桌上留有一张字条,是冲田的笔迹,上面写着他要带井川参观医院,让他不用等他们吃晚饭,直季并非料想不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异常熟悉的苦闷感来,他原本很想告诉冲田今天在跳蚤市场上他那个烟花灯泡受到很多人的喜爱,他想把他开心的心情告诉给冲田知道,可进门的一瞬间愉悦的心情就突然消失不见,他觉得他本不该是如此多愁善感的人,这让直季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记忆的缘故,过往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拥有过什么,若是细想起来,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也不知道这样的苦闷感究竟是从何而来,而记忆明明已经失去,又为何要时常跑出来影响他的情绪,直季并不喜欢这样,他现在过得很好,他不希望自己总是被过去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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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田将井川送回酒店回到家中的时候,客厅里并没有亮着灯,然而他打开灯的时候,却发现直季正躺在沙发上睡着,冲田一愣,同时止不住涌起一丝歉意,要不是井川忽然到访,他应该陪他去到跳蚤市场才是,可现在,又让直季一个人度过漫长的一天,冲田走上前,在沙发边上蹲下来。
直季睡得并不安稳,他的眉头轻轻蹙着,半张脸埋在抱枕里,一手揪住抱枕的一角不肯放松,冲田才见过这样的直季,他还记得昨晚将直季安置到床上时,直季也是握住了他的衣角之后就不愿松开手,看在冲田眼里,总觉得直季无意识出现这样的情况,有大半是跟他过往的记忆有关,可直季表现出的明显逃避的姿态,又让冲田不忍心一再触碰,他也答应了直季不再插手过问,所以看着这样的直季,也只能默默替他揪心而已,现在想来,比起之前考虑深冬的手术,虽然一度出现瓶颈,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突破,但总算被他找到了方法,然而直季却是真正令他感到束手无策,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
这晚直季一直在做梦,他忽而梦到圣诞老爷爷,忽而梦到闪闪发光的霓虹灯,忽而又梦到深邃且神秘的森林,而在半梦半醒之际,他感到自己被一个人掐住了脖颈,随即他听到自己呼喊的声音,“敬太……敬太……不要这样做……”
对方传来轻轻地啜泣声,随后直季意识到此刻他们二人站在屋顶边缘,正岌岌可危,直季试图将对方拉至安全的地方,却发现对方扬起唇角,然后动了动嘴唇说了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脖子似被越掐越紧,直季只感到呼吸困难,他试图伸手推开他,蓦地,他看见对方惊讶地睁大双眼,然后,便自屋顶垂直坠楼——
“不要——”
直季蓦然间惊醒,睁开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
“怎么了?”冲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就见直季恍然失神的模样,他的额头上布满冷汗,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慌张和惊吓,这样的神情冲田是头一次见到,他担心地握住直季的手,可下一秒就被直季用力地回握住,他感觉到直季手掌心全是冷汗,伴随着隐约的颤抖,冲田忍不住叫了几声,“直季、直季!”
好一会儿,直季仿佛才能听到冲田的声音,他的视线慢慢从天花板转移到冲田担忧的脸上,微微蹙起了眉,也不知是哪里不舒服的样子,想说什么嘴唇却只是轻轻颤抖着,什么也没说出来。
随后他整个人开始发抖,仿佛很冷似的,而冲田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好像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此刻直季不肯松开,冲田也没法去拿听诊器,他只得先用被子裹住直季,并弯腰轻轻抱住他说,“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他一面说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过了有足足五分多钟的样子,直季的紧张和颤抖才逐渐转向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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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田医生……”
听到直季出声时,冲田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松开怀抱,盯着直季此时苍白的脸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问,“感觉好点没有?”
直季看起来仍然有些晃神,好像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听冲田这样问来,他便摇摇头回答道,“已经没事了。”他说着便要起来。
“你再休息下,今天由我来做早餐。”冲田拍了拍他,直起腰来道。
“可是……”直季看着冲田。
“你忘了,我还在休息,不用去医院。”冲田说着径自出了房间,留下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有些怔忡的直季,可就在冲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直季整个人向后倒去,像是脱了力一样。
他闭着眼睛,无意识地紧咬着嘴唇。
他根本不敢跟冲田提只字片语,先前的梦境真实得吓人,他已经完全被吓到了,那个被他唤作“敬太”的人他直觉非常亲密,然而却被自己推下楼去,不知道为什么,直季有一种很强烈地感觉,那不是梦,那是他如碎片般的记忆。
“敬太……敬太……”直季试着从自己的口中再度唤出这个名字,可是随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直季不禁再次浑身发冷,他使劲回想,却依然只有坠楼的画面反复出现,而坠楼前,敬太一张一合的嘴唇所说的话,似乎是……
“……被杀了……”
直季轻轻地试着念了出来,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一个满是鲜血的房间,直季猛地用两只手捂住嘴巴,因为若不这样做,他可能就要叫出声来,但他不能让冲田知道,绝不能。
☆、番外9
直季失踪了。
确切的说,是直季留书出走了,就在直季出状况的那个早晨的三天后。
但当冲田知道这件事时,已经过去整整一周的时间了。
显然,直季是故意选择了冲田恢复正常工作,又开始在医院忙碌的日子里出走的。
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冲田医生……你说我可以叫你的名字,但自始至终,我们的关系始终还是医生和病人,那一天你跟我说的话我非常感动,你将我当成家人,我很高兴,这本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可在本质上,你仍然是个医生,只要我的记忆一天没有恢复,你就会一直为我担心,那天我出状况的时候也是如此,当我认识到这一点时,我便做了离开的决定,我希望未来我们若有缘再见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是病人的身份,到了那一天,我想我应该可以喊你的名字,而不再是冲田医生。
请不要为我担心,更不要自责,也不需要来找我,你知道我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
再见。
直季。
信和存折放在一起,那里面的钱是冲田按月给直季的,果真只有前几个月用过,后面根本都没有动用到。
冲田皱着眉看着信和存折,虽然直季要他别担心,但这怎么可能做得到,然而自己因为忙于工作在这一周内根本没有回来过,这让冲田认识到直季要离开真的太容易,却反过来说明了直季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为了他而守候在这个家中是有多么可贵,现在面对空荡荡却又充满了直季生活细节的屋子,冲田自心底里升起一股无奈来,他深深低下头,无力到只能抬起双手支撑……
每次都是这样,母亲是如此,深冬是如此,现在直季也是如此,他尽管已经成为了一名医生,却依然对很多事都无能为力,那到底他应该怎么做才能真正保护好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