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如果被一个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走,强硬烦人到极点的人纠缠了一个多月,大概耐心都会多上一些。
就算是西门吹雪也不得不承认,玉罗刹确实是一个极其高明的长辈,或者说是引导者。
他心中有情,一直都有,只是过去这份情感都倾注在剑上,分不出一丝一毫在其他的事物上,如今,就算是他自己,也阻拦不了这一战。
他对叶孤城的感情,究其源头,还是因为剑,既然如此,这一战,不论胜负,都可算作圆满。
“他在哪?”
“你想去找他?”
西门吹雪:“是。”
他又道:“你以为我只会杀人?”
但是等两人赶到那座破庙时,才发现,叶孤城并不在。
里面只有一具被勒死的尸体。
叶孤城将手浸入干净的水盆里,他洗了两次,才用纯白色的布巾擦干了,他擦得很认真,很仔细,就好像是对待他的剑一样。
剑客的手本就是很剑一样重要的。
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肤色如玉,却不仅仅是颜色如此,质地看起来似乎也像是玉石雕琢所成,指腹掌心的茧子很明显,但这并不妨碍这双手的美感。
毫无疑问,天下的剑客只怕都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样一双手。
但他刚刚杀人时,用得却并不是剑,叶孤城有些冷漠得想,这其实并不重要。
应下这件事,是他自己的选择,无关白云城,也无关任何人。
叶孤城很早就发现,在四年前,他用出天外飞仙之后,他的境界就彻底停滞了下来,心剑的变化顶点是由随心所欲转向无剑无招之化境。
但他却偏偏悟出了天外飞仙这样穷尽世间剑招极致的剑法,那么要想再进一步,就得反过来破了天外飞仙。
然而,很出乎意料的,这一式并不同于以往得任何一种自创的招数,叶孤城花了不算短的时间,却发现就算是自己,也无法破解这样的招数。
它就像是无数个意外中诞生的完美无缺,没有一点可乘之机,也没有任何破绽。
这仿佛是一个谬论,天下怎么可能会有无法破解之招。
叶孤城起先也觉得奇怪,他找了几个人,都是江湖上与他齐名的高手,诸如武当木道人,但是他们同样认为这是天下无双,也是最难以破解的招数。
这便有些微妙了。
他下意识得想到了西门吹雪,那也是一个剑走偏锋的剑客,但绝绝没有他这般极端,西门吹雪的路,从一开始就已经坦明了,以诚问道。
这是最直接但也最难得的道,世间学剑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但是有几人能从头到尾保持初心不改,不为外物所动,不为名利变更,要做到这一点,并从头到尾贯彻下去的人,叶孤城也只见到了一个西门吹雪。
便是他自己,也有拔剑不问心之刻。
哪怕是这一次,他亲手下了战书,但目的,也并不只是为了那场决战。
谋逆篡位之举,并不会违背他的剑道,叶孤城早已想过,若是他一辈子也解不了天外飞仙,就此难有寸进,这等困局,对他来说,只会比死更难堪。
剑者只需诚于剑,他几乎看遍了天下剑,也败尽天下剑,唯有君主之权剑,他从未见过,也从未胜过。
——这已可算得上是大逆不道。
叶孤城露出一个微笑,极尊贵又极倨傲的笑。
九月十五,月圆,满中天。
西门吹雪在等,他过去的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很多时候,他都是在等,但从来没有一次等待,会让他的心情这样平静。
以往每一次决斗,每一次拔剑,每一次出手,森寒剑气裹挟着杀意,纵横之间,极尽锐气锋芒之利,不留退路,不能回转,不生即死。
现在,他什么都懒得再想。
陆小凤踏进皇宫之后,在那最机密的所在,看见了西门吹雪。
白衣如雪,静静站在小窗下的西门吹雪。
不论何时何地,陆小凤看见这个男人时,都会想起那些不世出的名锋,绝代的神剑。
陆小凤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