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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里透着心照不宣的熨帖,可月白却更睡不着了,反正妖狐也是在煲电话粥,便索性真坐到桌边去学会儿习。

在心理研究所的网站下载了项目申请表,填完后发到公共邮箱,又打开图书馆里借的书。黑羽从书架顶端一本接一本地把书递给他,都快把他淹没了,还说,“真的不跟我去看看三尾吗?跟我去看看她吧,她要走了。”

书堆朝头顶砸下,月白猛然清醒,敲了敲脑壳。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嗡鸣声仿佛是震在心上,使他在寂静的宿舍里瞬间定格。

[她走了。]

信息一眼就看完了,月白却像陷入剧烈爆炸后的短暂失聪,喧闹的脑海里立时空空荡荡。

三尾走了。

直到那只干瘦枯黄的手彻底凉下来,黑羽才给月白发去这条短信。放下手机,他觉得自己不能干坐着,于是决定去把三尾的花搬下来陪她。

五只花盆,来回两趟,却让黑羽心力交瘁:“要不是我浇水你这花早枯了,算了,给你摆床边吧”。

看起来还是很孤单,他又找出针线盒握进三尾手中:“这个你得带上吧?”

给她擦上口红,把唇膏握进另一只手里:“其实你是我见过最贤惠最漂亮的女人,我没告诉你,怕你骄傲。”

端详片刻仍不满意:“是不是太素净了?还真不像你。”

打开衣柜,他拿出一条红色长裙和一条白色包臀裙比对:“这么多裙子,我哪知道你想穿哪条啊。喂,问你呢?”

好像在给即将出远门的人收拾行李,黑羽在不大的房间里翻翻找找,一会儿听到三尾骂他“猴崽子皮什么皮”,一会儿听到她抱怨“老娘的鱼尾纹十条有八条是为你俩长的”,一会儿三尾又教训他们,“打破头了,回来姐姐给你们缝针”。

可当他坐回沙发上,将小猴子钥匙扣贴在眉心时,哪里又都变得静悄悄,冷冰冰的了。

石英钟高高挂在冰箱上,秒针滴答滴答地敲着,一如他和月白,和三尾,在这间小屋子里曾生活过的每一天那样。

黑羽仰起头,捂住眼睛笑笑:“你说为什么日子过着过着,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呢?”

仿佛来过成百上千回,月白熟门熟路地找到巷子里那道黑洞洞的楼道,可直到站在五楼门口,他也没有攒够敲响这扇门的勇气。

脚步声息止在门外,黑羽撑起身子去开门。凌晨两点半的朦胧月色下,只见月白站在门外,听见开门声,一脸仓惶地转过身。

和黑羽四目相接,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像太久没见,有千言万语都郁积在胸口,可又好像什么都不必多言。

门内的人一下巴青茬,眼眶深陷,憔悴得变了模样。月白扣紧门板:“你、你没抽烟吧?”

黑羽呼出一口气,唇角疲惫地牵动一下:“没有。”接着,像一尊从内部开始崩塌的雕像那样,慢慢慢慢地,身体缓缓前倾,将额头贴在对方的颈窝里,卸下了全部力气。

他倚在月白的肩上说:“一切都好。除了很想你。”

第二十一章

等情绪都稳定下来后,黑羽联系了殡仪馆,月白将他找出来的遗物收进一只纸箱,过程中谁都没有掉眼泪。再也无事可做时,才跟三尾道了别,一前一后回到对面的家。

依旧是停电,黑羽借着月光把被子腾开:“老房子潮得很,一晚上都捂不热的,穿着衣服睡吧。”

精神和身体都很疲惫,月白沾上枕头就迷糊了。黑羽从殡仪馆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他洗了把脸回房间,看到人缩在墙角,无奈地半跪上床:“这么大地方你非要贴墙,好像谁欺负你似的。”

揽住月白的背把他往中间搂,然后也滑进被子,把人裹进敞开的衣襟里。被打扰睡眠的月白贴在他胸前翻了个身,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体温,才晓得墙边有多冷,又往后拱了拱:“好暖和……”

黑羽怀里像抱着一只温顺的小猫,不禁吻了吻他的头发,胳膊绕到前面去握住月白的手:“谢谢你来陪我,晚安。”

依偎着睡着后一觉就到了半上午。月白在枕头上伸个懒腰,刚睁开的眼睛还有点呆呆的。房间里充满阳光和早点的香气,黑羽掰开两双一次性筷子:“早啊,醒来了?”

他迟钝地回应,像台生锈的机器那样回想片刻,才想起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黑羽,主动找他,不禁有点脸红:“那个……三尾呢?”

“昨晚你睡下后殡仪馆的车就来了,葬礼安排在三天后。”

洗手台上放着新买的一次性牙刷,月白洗漱完毕,黑羽对着窗外的阳光道:“咱们以前都是在天台上吃饭,还能看风景。想上去看看吗?”

花盆没法带走火化,月白帮他一起摆回天台。铁皮门还是吱吱嘎嘎,小桌椅也还在墙边靠着,只不过锈得可以,折叠桌打开到一半就下不去,黑羽蹬了两脚,拍拍灰屈起长腿坐下:“我以前就趴这么矮的桌上写作业吗?这么多年可真是太委屈了。”他把饭盒盖撕下来倒上酱油,“第一第二节课肯定是赶不上了,后面两节还可以,吃完用我送你回学校吗?”

月白排好花盆在边沿站起:“先不回去了。”

黑羽朝他面对的方向扬起下巴:“以前从那里望过去,有一条铁轨,沿铁轨还有一排棠梨树,小时候一看到开花你就高兴,说春天到了,但我特闹心,那破花一开,期中考也快了。”

然而月白抬起眼睛,却只看到阻隔视线的天价楼盘,笑笑说:“那你现在不用闹心了。”

“还是闹心,烧麦好像买多了。”黑羽拿筷子蹭蹭头皮,“我都忘了老板每次都给我双份,就因为初中时我检举他儿子跟小女孩拉小手。你别光站着,来吃口,十来年没黄摊儿的早点就剩这么一家了,尝尝是糯米的好还是猪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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