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黑羽捧着他的脸第二次吻上去,舌头缠住他的搅动,认真又小心,一点也没有用到牙齿的部分,让他像是飘在棉花一样的云团里。
有泪水滑进交缠的唇舌间,一开始是苦涩的,可回味着又有一丝丝甜,月白攀住黑羽的肩膀,想起在休息室里的遭际又有些恨,在他舌尖上咬了一下,可力道也是软软的,撒娇一样的。
黑羽拉开点距离,抹掉他的眼泪。他又去咬黑羽的手指,黑羽闷闷地喘了一下,他就放弃了这个小心眼的报复,抱住黑羽的脖子和他重新吻在一起,重重地回应着这个曾让他生疼生疼,又喜欢得心尖也生疼的人。
他们来来回回不知吻了多少回,要把错过的一切都一次补回来一样,谁也不肯先让这一刻结束,直到月白支撑不住地喘息起来,黑羽才把他放回枕头上,然后又在他脸上恋恋不舍地一下下亲着。
月白拉着他的手:“黑羽,我想你。”
黑羽亲他的手背:“我这不是在么,你想的是哪个我啊?”
月白想了想:“小时候的你,现在的你,不喜欢我的你,和喜欢我的你……我也想我们的天台,想三尾姐养的花,想她做的菜,还有她熬的大骨头汤。”
他伸出胳膊,把黑羽的脖子勾下来:“我不想在这里,我想我们的家。”
黑羽揉着他的头发,他握着黑羽的手,像从小到大每一次求他不要离开自己那样,小声地,可怜地祈求:“我想回家,我们回家吧,带我回去好不好,哥哥……”
第十四章
月白说要回家,就像落叶要归根,倦鸟要归巢一样自然而然,却又透着些日暮苍凉的不祥。黑羽摸着他的长发,一些落了灰的旧事又被风吹起,飞旋在回忆的光柱里。
不论是否甘愿,没有父母庇护的雏鸟总是比其他同类更早学会飞翔。黑羽自认在他早熟的前二十年人生里,几乎没有什么事是超出掌控,或者说,是不可理解、难以接受的。
就连在升学体检中查出脑部病变,他也不曾像电视剧里那样把所剩无几的时间浪费在核查诊断结果上。
一秒都没有耽搁,他跳上去往平安高中的公交车。死神的镰刀架在脖子上了,他才发现其实他对这不算温暖的世界没多少留恋,之所以不肯立刻引颈就戮,只是出于对某一个人的放心不下。
放学时,他堵住了那个连续一个学期追求月白追到巷子里,最终被他使了点手段吓跑的男生。
男孩子遇见他就像出逃的小鬼遇见勾魂的鬼使,瞬间想起了被机车追在屁股后面突突的恐惧,然而跑都没来得及跑,就被揪进了小树林。
“大哥,哥,我已经吃了教训了,我太深有感悟了,你弟弟就是尊佛,我把他供起来,我以后就只远观,我再不想着亵玩了,成吗?我是真怕了你了。”
“怕我是应该的。”黑羽冷着脸睨着蹲在槐树树根下的人,“但除了我之外,你必须什么都不怕。”
那男孩子没懂,想问,又担心显得幼稚。这窝囊模样让黑羽有几分不甘,不过眼下,他也只能朝对方友好地伸出手。
男孩子大喜过望,他作文写得不错,这会儿连握手言和的台词都编好了,谁知黑羽把他拽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土说:“来,跟我干一架,让我看看你够不够格保护他。”
于是,月白人生中的“男朋友1”,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包办婚姻的勾当干多了,就连妖狐都建议黑羽不如搬个小马扎去相亲角给他弟弟搞个比武招亲算了。
“你这么搞,你弟弟以后要真处一对象回来,你家一张床仨人睡,谁挨着谁啊?太乱了。”
“我又不可能陪他一辈子。”黑羽运着篮球绕在妖狐身边,“你们正常人睡前聊天叫夜谈,但你知道我睡前和他聊天是什么感觉吗?”
他这么说着,举高手臂把球投出去,维持着出手的姿势,然后泄气地放下,偏过头。
“我觉得我是在交代遗言。”
篮球打了个转,结结实实栽进筐里,黑羽过去接住了,拍了两下回到妖狐面前。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离家出走,他把我找回来,躺在我身边抱着我,好久都没敢合眼,说怕一睡着我又走了。”黑羽运着球跑到另一个半场,停在篮下,“当时我嫌弃他矫情,但现在我懂了,我每天晚上看着他在旁边枕头上睡着,自己却一分钟都不敢睡,因为我也怕我一睡着就走了。”
篮球又一次精准地入筐,落下来后没有人接,一路弹到场边。
黑羽有些累了,望着耀眼却短暂的夕阳,喘着气说:“每天我都和他讲很多话,真的很多,他睡着了我还在讲,每晚都不重样,可我还是觉得……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来不及交代给他。”
这天以后,黑羽还是在课堂上整节整节地打盹,还是私底下天天给他弟搞包办,还是抓住一切机会赌球赚快钱,和以前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不过妖狐知道,他这不是在过日子,他是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这柄镰刀在黑羽脖子上方明晃晃地悬了三年,迟迟没有落下。安稳日久,他甚至猜测是不是自己人命轻贱,而鬼使事繁,忘记要索他的命。
偷生度日的心态一直持续到前两天,到月白的管床医师把他传去办公室为止。
等了五分钟都没得到回应,病床上的月白摇摇黑羽的手:“你在想什么呢?”
注意力被眼前的病号拉回来,黑羽挤出个安慰的笑,逗猫一样摸他头顶:“在想,三天后就要手术了,到时候给你剃个小光头,看你那些男朋友1234567的还去不去小亭子里找你说悄悄话。”
这话酸得,月白一下连手术成功率都不想考虑了,下巴缩在被子里小小声地抱怨:“男朋友20你怎么这样啊,刚转正就吃起醋来了,你醋劲儿怎么那么大啊。”
醋坛子撑在床沿上捏他脸蛋,见他一眯眼睛又赶紧搓面团一样地揉,耳语声低低柔柔的,听起来脾气好得不得了:“我怎么不能吃醋了?你高中起就有男朋友,我就是坛女儿红这会儿也该开封了,还有脸叫‘男朋友20’……在你这儿我都排到二十号了,但你可是我初恋情人,我都委屈死了。”黑羽刮着他的脸蛋,“你说,怎么办?”
一句“初恋情人”把月白臊得脸红,使劲往他手心里拱。这股酸味儿沁到心里快把他甜死了,又是哥哥,又是男朋友,对别人都酷得不行,只有在他面前才又酸又甜,满心丰沛的泡沫噗噗地往外冒,早知道跟黑羽谈恋爱这么带劲儿那他早昏迷多好。
黑羽在他脸上轻轻拍一下:“这么撒个娇就完了?我就这么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