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鎏玊崖底·心意
东华山巅,月引宫。
静静打座的少年浑身泛起莹白流光。他猛然睁开眼睛,喃喃道:“主人?”
他看向宫外的守卫,犹豫了一瞬,闪身消失。
急剧下坠的周礼桓和温苏夌忽然被一股柔和的光托住,轻轻落到崖底。
少年随即现身,蹲下身冲温苏夌叫道:“主人?”
温苏夌昏厥未醒,少年眼前一黑,支持不住便要倒地之际,被一个白衣男子搂到怀中轻轻浮在半空。
白衣男子迅速握住少年掌心,二人相触的地方泛起华光。少年清醒过来。
白衣男子冷哼道:“方幻化成人形便如此胡来,想重新变回石头是么?”
少年撇了撇嘴,道:“不用你管!我要救主人!”
白衣男子眼神一冷,看向躺在地上的温苏夌,道:“他不是你的主人,我才是。”
少年看着浑身是血的温苏夌,神色一软,哀求道:“引月,引月,你救救他。求求你。”
引月定定看着少年,道:“你便是拿准了我的所有死穴,是么?”
——*——
周礼桓首先醒了过来。他惊惶地坐起,看到身边的温苏夌时,迅速过去将温苏夌抱坐起来。
温苏夌的面具早已不知遗失在何处。周礼桓看到那张脸时心底还是颤了一下。他轻轻地拍着温苏夌的脸,叫道:“菱儿?菱儿?”
他双手发颤地扯开了温苏夌胸前的衣襟,却未见到那穿胸而过的一剑。
周礼桓怔愣着,许久才崩溃似的抱紧了温苏夌。
为温苏夌检查了身体,见并无大碍,周礼桓才放下心来。此时此刻,周礼桓已经不会为发生在温苏夌身上的任何事而感到惊讶了。他抬头看了看,云雾缭绕,根本见不到崖顶。他们二人却都没有受内伤或断胳膊断腿,这一些,他也无暇去思考了。他抱着温苏夌寻了个清凉干净的地方,将他轻轻放到地上。
这崖底环境甚是清幽,还纵横交错着几条溪流。周礼桓将自己洗干净,又寻东西盛了水为温苏夌擦干净身体,便靠坐在树干上将温苏夌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等他醒过来。
周礼桓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温苏夌。他伸手抚过温苏夌脸颊脖子上那道细细的伤痕。脑中又闪过那些落崖之后突然充斥了脑海的血腥画面。如此真实。
他的手忽然有些发颤。
第一次见到温苏夌时,他曾经向温苏夌承诺过,此生唯宠温苏夌一人。
虽然是情蛊所致,那个时候的所有爱爱恨恨,如今回想起来,却依旧连每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当知道他是周卞的人,那一瞬间恨不能毁灭一切的痛,历历在目。
这个如此奇怪,愿意为他受灼夭之噬、斩首之刑、锥心之痛,被天下唾弃,却又可以用一具躯壳一层面具掩埋过去在他面前泰然处之,眼睁睁看着他口口声声挂念着别人的人,这个在被闻人恭书一剑穿心时仍然惦记着救他的人,他真的放不开了。
温苏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眼中映入一个朦胧的影子。他撑坐起来,周礼桓小心地扶着他,柔声问他:“夌儿,可有哪里不舒服?”
温苏夌待那阵晕眩过去,看向那个说话的人,脑海中涌入自己坠崖的情形。他的眼神逐渐复杂起来,声音有些发颤,道:“你跟着我跳下来了?”
周礼桓只柔柔地看着他的眼睛。温苏夌忽然有些哽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周礼桓轻声道:“只要你还好好地活着,我便不会死。”
温苏夌垂下眼帘,抬手去擦脸。周礼桓抓住他的手,看着他湿润的眼睛,轻柔地替他擦干脸,将他拉到怀中抱着,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温苏夌抬眼望去,遥远的山外,夕阳微醺,欲隐未隐。
原来周礼桓早便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然而,这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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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重,血亲疏离。这是周礼桓从小到大一直耳濡目染的东西。
在住着他所有血亲的皇宫里,唯有尔虞我诈,步步为营。反而是聚集了五湖四海的陌生人的难迦,让他知道何为情谊。
难迦赐给了他一个卫修。卫修会缠着他指点剑法,会对他撒娇耍脾气,会担心他累不累饿不饿,最后还因为他被灭了师门,废了武功。卫修在当时于他而言是不同于任何人的存在。
师父临终前曾对他说过,一切自有定数因果,无关任何人。没有任何人需要他负责任。然而他做不到。
他习惯了血亲的无情,所以当知道了卫修的背叛,他竟然也能在狂风暴雨之后平静接受,为卫修所做的所有事找理由。
他认为,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