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苏洛的衣袖,将他按坐在椅上,自己又转身坐到对面,然后从餐盒的底层拿出一双竹筷递了过去。
苏洛自知多说无用,顺从接过。因为伸手的动作,他的衣衫袖口轻滑,漏出堪堪盈握的手腕,皮肤白皙,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林衍的眼眸一动,夹起一块多肉的排骨放到他的碗中,笑着说道:“你太瘦了,还是多吃些荤食补补吧。”
苏洛不语,看了会眼前的排骨,默了默,提起筷子尝了一口。
肉嫩骨酥,酸甜可口,不似一般的厨子能做出的味道。
这玉山镇乃一山下小镇,偏安一偶,并非什么交通要道,故而居住的大都是一些本地居民,最大的酒楼也不过是城南风家的风满楼,但卖的都是本地的特色吃食,菜色尚可,味道却断没有桌上这些让人来的可口。
最重要的是——这菜是京城的做法。
要说那威远侯府对原身的苏洛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苏家上门请罪认子时,虽心有恼怒,却也真心疼爱这个一同生活了十三年的养子,怕他回乡吃不惯江南吃食,便让家中做饭最为合口的主厨随他一同离开,金银财宝也送了不少。
后来魂穿而来的他虽是满心悲愤的觉得自己穿不逢时,却也是因为这一件事而心宽不少,毕竟口腹之欲尚可享受。后来这厨子意外身死,他还好生难过一番。
前个便听闻这位林大人从京城带来了一位厨子,而且听说还是御厨,做的饭菜舒爽滑口,堪称世间难得的佳肴,如今看来确也不虚其名。
只是——这饭菜的味道却也着实的熟悉。
苏洛未曾离开过小镇,对京城的吃食印象也仅限于那家厨一人,实在也分不清是京城味道均为这般,还是因人而异。
更看不出面前的这人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刻意为之。
他是知道点这位林大人的想法的,虽不知其官阶几何,却从衣着也能看出此人非富即贵,镇上的里正也对他甚是恭敬。他腰间常年带刀,手有拙茧,行坐起卧间均是稳健,可见身手不凡,虽经常笑称自己是个押镖的,可这落魄小镇位置偏僻,并非商贸繁华之地,实在不知他押的是何镖,又是哪家的镖。
左右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这样的人和他怎会是一路人?苏洛心中清楚,却耐不住这厮的纠缠不清。
他也不知怎么被这人缠上的,只是有天这人深受重伤途径而过,跌跌撞撞的进了他家的药铺,他本着一颗医者仁心出手救治,自己尚未想着缠要医药钱,这人便自己死皮赖脸的缠了过来。
这一缠便是两年。
苏洛知道这人是什么心思,毕竟这位林大人不是本地人,才貌出众,镇上的村民很是关注,尤其家中有女待嫁的更是三天两头的打听,时间一久便也就发现了不对。
这个林大人在小镇呆十天得有八天是往苏家的药铺跑的,剩下的那俩天还神秘的总是不见人影。
流言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传了出来,苏洛也由一开始的婉言相劝转为直明严拒,只是这人着实的不要脸,从不在意半分他的冷言冷语,依旧日日登门,言笑晏晏。
他低头吃着吃食,突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当初离开侯府不过两年,太子便无故被贬,威远侯府虽未连坐却也大不如前,苏家也不知何故惨遭灭门,徒留苏洛和他那不满六岁的幼弟。
而那护着幼弟一路逃命的苏公子,深重数刀却不得医治,最终也因流血过多而死,而苏洛占了躯壳之后便多了这么一个便宜弟弟。
他心里想着竟占了人家的身子,自是要好好的背负起原身的责任,可当真的过起养家糊口的日子,才发现没这么容易。
不当家不知当家苦,茶米油盐酱醋茶要钱,请人看娃要钱,吃饭看病要钱,孩子大了读书上学仍是要钱。
小奶娃出生起便体弱多病,长年与药膳相伴,所以苏洛虽开了间小药铺,却也过的捉襟见肘,若在平时,这样丰盛的吃食他自己从来是不舍得吃的。
林衍看在眼里,却并不挑明,只是每次过来时都免不了带些吃食过来,种样繁多,样样精致。
苏洛不想承这个人情,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并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从来都是好言拒绝,可这人一向无赖的很,话不多说,只是如刚才那般的坐在店里不走,来这看病的都是乡里乡村的熟人,任他这样坐着影响也不甚良好,到最后苏洛也只能妥协般的小吃几口,盼着这人早些离开。
这次也不知怎得打听到了自己曾经喜好的口味,做了这番饭菜。
真是......顽固得很哪!
“我今晚需要离开镇子,约莫三个多月才能归来,你可要按时吃饭。”
“有新活?”
苏洛放下手中碗筷,蹙了蹙眉。
“对啊,新雇主上门,这趟镖押的路途颇远,短时间内回不来。”
林衍语气轻松,举手投足间不见沉重,甚至还有心思取笑道“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知你不会这般念我,却可要时刻记得我会这般记挂你。”
苏洛并不理会这人的调侃,低头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