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继续,让丛恕发现一切?还是中断,就怕那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要消散。
辛唯第一个想要逃跑,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先走了。”之夏眼风锐利地扫过她,让她一窒。
丛恕看看她,又看看之夏,他专程跑来,正是因为知道之夏今天去给陈卓送行。他伸手拿过辛唯的酒瓶,殷切而充满期待地盯着之夏的眼睛:“你们干了这杯吧,哪怕以后是路人。”见之夏默然,他又说:“她酒量不行,我替她喝,好吗?”
放过她,就是放过你自己。
在众人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以前,他已经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下一整瓶酒。
陆桥,周宛和辛唯都是一惊,想到那瓶酒并没有问题,又松了口气,没有直接上去劝阻。却见丛恕皱着眉头苦着脸:“怎么这么大一瓶啊,什么酒,味道有点怪。”
三人心中狐疑,又心慌意乱,只顾得上看之夏有没有喝酒。辛唯甚至轻轻地喊了一声“之夏”作为提醒。
陈之夏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下意识地也一干而尽。
不知道哪里来的决绝与恶意,陆桥突然飞快地说了四个字:“愿赌服输。”
咦,怎么会忘记了?这就是游戏规则,是命运的选择。如果轮到是自己,恐怕也得喝下去。
总得有点什么被毁灭。如果没有希望,那么就残忍到底,对自己,对同伴,都是如此。
凭什么,就是我一个这么痛苦?
陆桥一仰头,把手里的酒喝了下去,而周宛也紧随其后。
陈之夏一动不动。
她记得自己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她碰到一头老虎,她眼睁睁地看着老虎对自己扑过来,明明知道该马上转身逃跑的,却全身都僵住了,不能动,不能呼吸,窝囊胆小的像条死狗。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她看着丛恕把整瓶酒喝下去,连一根小指头都抬不起去阻止他。
丛恕喝完酒,看看同伴,突然笑了:“干了就早点回去睡觉吧。”
陈之夏很小声的呻吟,手一松,酒瓶砸碎在地,无意识地转身往外跑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人来救丛恕,救救他,却忘记了自己有手机可以打电话求助。
丛恕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刚说了一句:“我跟你一起走。”手上突然收紧,略往前弯了弯身体。
这是他发病的前兆。之夏又茫然了,呆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才好,直到他努力地抬头笑了笑:“我到那边坐会儿。”
剩下的三个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陈之夏看上去什么事儿都没有,而丛恕这么痛苦,跟要死了一样。
难道,临死前会这么痛苦,并不是像想象的那样安静而平缓,充满解脱的幸福?
辛唯后退一步,牙齿格格做响。周宛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声。而陆桥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丛恕勉强微笑安慰同伴:“没事儿,我只是生病了。”
之夏梦游一般习惯性地转身把他搂在怀里,感觉他额头的汗水,感觉他克制着却仍然颤抖的身体,感觉他急促而微弱的心跳。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甚至分不清丛恕脸上的是他自己的汗水,还是之夏的泪水。
丛恕闭上眼睛,有种奇怪的感觉升腾起来。他摸索到之夏的手一把抓住,急切地安慰她:“没事,这次我好像,没有那么疼。”
她不说话,只是把脸贴在他的额头上,放纵自己所有的热泪。
“真的,看来,看来酒有点效果,我有点晕,就没那么难受。”
她抬起身子,手温柔而疼惜地抚摸他的脸庞:“是吗?那就好。你闭上眼睛,很快就好了,就不疼了。”
她被油锅里的沸油灼烫过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连气管都是,因为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硫酸。她一边笑一边流泪,低头喃喃地吻着他:“很快了,很快了。”
亲爱的,你马上就解脱了,再也不用担心会那样痛苦而没有尊严地死去,再也不用担心周围的人会被你的病拖垮。如果你没有勇气,那么我来推你一把。我选择做那个,留下来的人,虽然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瞬间,陈之夏是疯了,还是极端清醒下做出的选择,没有人知道,包括她自己。
辛唯猛然意识到什么,颤声道:“难道他喝的,是那瓶毒酒?还是,他病得厉害?”她踉跄后退,无助地看向周宛和陆桥。
陆桥心里在天人交战。丛恕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赶快叫救护车?这个问题像流星一样划过,很快就消失了。随即而来的,居然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笑声:“陆桥,你这个废物!”“垃圾!”“哈哈,你有屁用,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是浪费。”
真的是这样吗?他陆桥就比别人差吗?如果他有丛恕那样的父母,那么会不会他比丛恕还要耀眼,还要幸福?让丛恕疼一疼吧,难受一回。凭什么他就永远是那个天之骄子?
他看见丛恕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突然清醒过来。这是他的朋友啊。陆桥你真是个畜生!
要不要救他?现在找人还来得及。然而他的腿好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陈之夏低头微笑,似乎一点也不吃惊紧张的样子,他又糊涂了。难道,这是命运的安排?你看连最爱他的人都接受了呢。哎呀,对啊,不是早就说了,让老天来决定。老天是公平的,对吧?丛恕也不是全然的幸福啊。
不过,他到底是病了,还是喝了那瓶酒?那瓶酒又怎么会有问题呢?他的脑子已经全然混乱了。
周宛并没有陆桥想得那么多。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旁观一出电视连续剧。她没有投入任何感情,只是很冷静地想,他应该是生病了吧,难道谁救得了他?那瓶酒又是怎么回事?原来这就是命运的决定。那好吧,结束这一切,反正我救不了谁,也救不了自己。无所谓,整个世界在这个时候被毁灭最好,大家一起完蛋,多好。为什么有人就那么幸福,为什么有人就那么不幸?大家一起下地狱,最公平。这刺激到极点后的麻木,让她眼睛都没有眨上一眨。
辛唯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她看看丛恕和之夏,又看看陆桥和周宛。为什么这些人都让她觉得如此陌生?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陆桥,周宛,甚至陈之夏都没有打算要去喊人?啊,陈之夏,这个让自己痛苦不得超生的敌人,她明明拿到那杯毒酒了啊。难道老天还是偏爱她?她现在的样子多痛苦啊,活该,就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