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是一个会演戏的人,只是避开她的目光,轻声说:“你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可以治好的。”
之夏异常平静,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那天亲眼看到你拿走了笔……”
“那你后来去找我,为什么不坚持指责下去,要我交出东西?”
简行一苦笑,遇到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真是无可奈何:“就是一只笔而已。何况,”他顿了一下,“我知道这不完全是你的错。”
“不完全是我的错?”之夏茫然地重复了一句。从来没有人这样告诉过她,她的第一个想法是,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我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姨,我妈妈常常提起她。她……就是拿了别人很多东西,后来被发现了。我妈妈告诉我,那是一种病,形成的原因有各种各样,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不是有心为恶。”
“你为什么没见过你小姨?”之夏粗暴地打断他。
“她去了国外,不肯再跟我们联系。”
原来又是一场自我放逐。
“之夏,其实很多事情,是不需要那么多道理的吧?”他注视着她,带着期盼和难得一见的热切。
之夏别过头去。正在此时,路的那边传来自行车铃声和脚步声。
这条路其实有些绕,最直接的目的地是旧校区,因为之夏的不合作,简行一只好先把她推到这里方便说话,就是贪图人少,没想到一下涌来好多人。
谈话被中断,简行一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送你回去?还是去医院?”
之夏垂下眼睑。简行一注意到她脸颊上刚才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晕没有消退,不由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他吃了一惊。
之夏苦笑。昨夜雨来得突然,她不得不冒着雨回去。
“去医院。”他果断地决定。
却听见路过的学生带着兴奋和好奇说:“是吗,真的?是旧礼堂出事了?”
之夏吓了一跳,一把抓住简行一的手臂。
“上车吧。”他立刻说。
他载着她往礼堂赶去。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了许多人。简行一个子高,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后,看见红绿警灯闪烁,心不由一沉。
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人一多一挤,之夏的呼吸更加困难了,勉强抓着简行一的手才能站稳。
“嗨。”有人跟她打招呼。她转头一看,陆桥,周宛和辛唯都来了。周宛昨天没回去,在辛唯宿舍凑合了一个晚上。
“出了什么事情啊?”
“来那么多警察。”
“听说有人自杀了。”
“不会吧?快说说,是谁?”
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简行一看看他们几个,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心里也明白了几分:除了沙鸥的成员,还有谁会来礼堂?
果然听见有人说:“听说是沙鸥的成员。”
“天哪,谁?”
“他们从前那个男一号,你知道的,超级帅哥。”
“可惜。怎么会自杀?”
“听说怀里还揣着一张诊断书,说是得了癌症。”
“太可惜了。怎么会这样啊。”
惋惜,震惊,猜测,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之夏只觉得头嗡嗡做响,痛得她想拔腿就逃。可是突然,周围一切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些嘴唇无意义地张合着。
不是真的。
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怎么可能?
她心里涌起千百个念头,没有一个是关于悲痛的。
她才不相信。
她狠狠地抓了自己的手背一把,看吧,不疼,所以是在做梦。
简行一转头,看见她鲜血淋漓的手背,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吼一声:“之夏!”
陈之夏记得自己如何一点点往后倒去。蔚蓝的天空就在头顶,刚好有一群鸟儿扇动着翅膀从云的边缘掠过,电线杆上停着几只麻雀,那棵高高的树上叶片如碧色波浪缓慢起伏。
一帧一帧的记忆,每一个时刻都那么鲜明,那么短暂,又那么久远。
生和死,爱和恨,都在这时间空间的扭曲当中模糊了界限。
她缓缓合上眼,沉入无尽的黑暗。隐约中似乎听到陆桥那走样的带着哭音的咒骂:“妈的,他永远是我们当中最幸福的那个。”
(五十九)
脚步声轻快地从门外传来。她原本躺在沙发上小憩的,这下睁开眼睛,往门口看去。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
门开了。那人走过来,蹲下微笑着端详她,然后做出肯定:“今天精神不错啊。”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见他起身,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别走。”
他笑着拍拍她的脸:“我去把外套脱了。”
她跟过去,从后面用力抱住他,脸颊紧紧贴住他坚实的后背。他叹了口气,挣扎着转身把她搂在胸口,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刚才做噩梦了吗?”
她摇摇头。他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并非脆弱无助的,而是最初就吸引他的那种果断混合着天真妩媚。他的心一荡,她踮起脚尖,用力勾着他的脖子。
他们好久没有亲吻了。她几乎有种失去了水的鱼的感觉。
他有些诧异,想看清她那双幽深的眼里究竟蕴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