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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1 / 2)

街灯下人来人往,同她擦肩而过。红绿灯变换交错,一辆辆车子停下,又开向远方。

她的背已经湿了,头发也粘粘的,觉得头实在痛得厉害,腿上跟灌了铅似的,就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歇息。

她心里有很多事情,每件都在脑子里飘着,想抓又抓不住头绪,只有一点能肯定,压得她最喘不过气来的是今天和江和的邂逅。

他们是在领事馆见面的。

这是周宛第六次去签证了。从她所在的城市去领事馆,还要坐几个小时的火车。她告诉弟弟妹妹自己要加班晚点回来,然后跟单位请了假去签证。怕误了第二天的工作,只敢当天来回。不过请了六次假,领导分明已经很不高兴了。

原来拿到录取通知书还不等于成功。她在bbs上学习了很多攻略,包括仪表,笑容,应答等等,统统没用上。有两次签证官都没怎么看她,就直接给把材料递还出来。

她查找相关资料,发现拒签次数最多的是八次。很多人最后不得已只能去了加拿大。她后悔自己怎么只申请了美国。

她自己当然知道拒签次数越多,希望越渺茫。可是总不甘心,总有股狠劲在身体里撑着不想放弃。第一次第二次痛苦,后面也渐渐麻木,只是机械地去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

今天当材料再一次被递出来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嘴里很苦,很想狠狠地嘲讽自己一下。她慢慢地拖着步子走出来,旁边有人取了签证也说笑着走出来,她丝毫没有在意,直到那人看着她,惊异地轻轻喊了一声:“周宛。”

她转过头,脑子里轰的一声,表面上却很镇静:“啊,真巧,江和,是你啊。”

江和点点头:“我回国……”又看看身边的女孩。女孩很乖巧地说:“我去那边买根冰棍儿。你们慢慢聊。”

那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完全可以当画报模特。周宛微微一笑:“你太太?”

“是。上周结的婚。”说完他自己也觉得难堪,咳嗽了一声。

“签过了?”

“对啊,这种偕行签证还挺好签的。”江和一下又兴奋起来。他一向是个爱因斯坦类型的人,专注于研究,专注于自己脑子里的事,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又喋喋不休地讲了会自己本来还担心不好签,没想到签证官还不错,那个老黑的口音不错,他在美国呆了一年听力渐长等等。

周宛耐心地听着,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该说要走。江和突然意识到什么,尴尬地问:“你呢,你签过了?”

周宛摇摇头。他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问:“没想到你真的又申请了。什么学校?”

周宛把学校的名字告诉他,他皱眉:“这个学校一般吧,在中西部,中国人不多,你专业又不好,难怪签不着。你应该试试东西海岸的好学校,多申请几所。”

要真跟这个人结了婚,真得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帮他收拾人际交往的烂摊子。周宛安慰着自己,一面笑着说:“谢谢你的建议,我要回去了,我们再联络。祝你新婚愉快。”

江和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口,看着她笑盈盈地对自己挥手转身而去,还跟从前一样潇洒大方,英姿飒爽。那种气势让他自惭形秽,好像今天没签过的是他,去差校的是他,还单身一人很悲惨的也是他。

江和却不知道,周宛走到街角等车,看到他们夫妻手拉着手甜蜜地吃着一根冰棍时,踉跄后退,面如死灰。

她记起了那些夜晚,噩梦和鲜血铺天盖地。她记起那个还只有蚕豆大小的孩子。她记起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万念俱灰痛不欲生的感觉。

原来,她始终还是太年轻,并没有修炼成百毒不侵的金刚之体。纵使爱情早已死亡,身体和心灵上的伤口都还汩汩流血。

也许每个人一生都会做一件蠢事,周宛未能幸免。

而此刻,在这个疲倦到极点的夜晚,一向强悍有力的周宛终于觉得,未来黑得跟墨汁一样,完全没有希望。命运待她如此冷酷,努力和执着又有什么意义?

(五十三)

陆桥颓然挂上电话。记不清是第几次,周宛拒绝接听他的电话。他自然不会不识趣,开始每天,后来每三四天打,再后来每周打,到现在,一个月打一次,对方仍旧不打算和他恢复邦交。

对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他实在没法憎恨起来。相反,他憎恨的对象是自己。

他不想整天见到丛恕,就搬回了宿舍。宿舍里的人早就司空见惯,每天他默默地坐在一边发呆,他们照旧说笑。如果他没吃饭,就帮他带一份上来。除此以外,也做不了什么了。

他们都已经找到工作,就等着毕业后狂欢,然后老老实实地去挣钱。

陆桥却还悬着,无论是毕业还是工作都毫无着落。他低头猛嘬一口烟,又开始打电话。

“老陆,咳,别着急嘛。我真的把你的剧本给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推荐过了。我爸的关系都没放过。给点时间,好吧?对了,我介绍你去的那个剧组,我把你的东西也给导演看了,你要是实在等不及,可以直接问问他的意见。”

那是他在电影学院认识的朋友。对方还算够哥们儿,一次捉刀成功后对他的事很上心。

陆桥看着自己被烟熏得有点发黄的手指,把烟摁灭,站起身来打算找一包方便面泡。

“陆桥,钟老师叫你到她办公室一趟。”同屋从外边回来,一进门就通知他。他刚把调料包撕开,想了想,把饭盒扣上,决定现在就去系里。同屋在后面问:“你不吃?我先泡了啊。”他粗重地嗯了一声,跑到楼下一看,骂了一声操。

原来他的自行车被人偷了,只剩个后轮孤零零地被锁在栏杆上。他只好走着去系里,太阳特别毒,晒得柏油路都起烟,到了系办的楼前,他已经后背都湿透了。他拿眼偷觑自己在玻璃里的样子,还算勉强能见人,转到厕所用水冲了把脸,拉拉衣服,这才走进钟老师的办公室。

“陆桥,来啦?”老太太正在看文件,见到他慈祥的一笑,摘下老花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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