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恕明白了。这是一个契机,是陆桥解放自己的契机。他胸口始终有种悲壮的浪漫主义情怀,他这样的人,需要粗糙生活的砥砺,学校里这种生存环境并不适合他。
这一次,丛恕没有劝他。
外面有人敲门,丛恕去开门,看清来人愣了愣,立刻回头喊:“陆桥,有客人。”
来的正是程澄。丛恕笑着说:““我正要出去,你们慢聊。”抓了外套和自行车钥匙就往楼下窜。
陆桥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程澄,好半天才想起把手里的啤酒给放到一边,招呼她:“坐,坐。”然后给她倒水端过去。
程澄微微一笑,接过放在茶几上,看着他认真地问:“你还好吗陆桥?”
“挺好。”
她只是抿嘴微笑。他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贸然说话,只能沉闷地坐一边。
“你这里,很好啊。”她环顾一周说。
“嗯。”他点头,“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很好。”
他们不痛不痒地寒暄了两句,程澄看看表:“哎呀我该走了。”
陆桥意外:“这么快?”
“是啊,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她站起来,他也跟着起身。他的影子斜投过来,将她笼罩着,她抬起头关切而温和地叫了一声“陆桥”,她的眼睛里有种陆桥难以捉摸的伤感和飘忽。
“要好好把握机会,照顾好自己。”她深深地看他一眼。
丛恕在下楼看到有卖烤玉米的,馋劲上来,买了一个坐在花坛边啃。啃完了正在裤子上擦手就看见程澄下来了,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心里诧异,转身又买个玉米拎着上去,一见陆桥就问:“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陆桥闷声道:“不知道。她就上来说了几句要我好好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就跑了。可能是听说我要走了来道别吧。”
再次见到程澄,他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感觉需要消化,默默接过玉米啃着。丛恕不敢打搅他,退到自己屋里。
过了两天系里的决定下来了,要求陆桥在最后一个学期集中补考,如果都通过可以得到毕业证书,如果不通过则得到肄业证书。
陆桥一下就愣了,站在系办公室好半天没缓过劲。
“小伙子,加把油。一咬牙努力一下就过去了。”通知他的那个老师过来拍拍他的肩。
陆桥的心脏开始抽紧。那张晶莹的小脸仿佛又在眼前,早已褪去当初的稚气,认真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温柔说:“要好好把握机会,照顾好自己。”
这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女孩。
他慢慢地转身,脚步越来越快,衣裳被风鼓起,大步向着女生宿舍跑去。
谁都知道她出身优渥,家里父亲叔叔伯伯都大有来头。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肯为了一个已经离开她的前男友,要家里人费那么多心思。
陆桥曾花无数时间死太多脑细胞为程澄找理由,在这个刹那他终于明白,没有什么为什么。就像他对周宛一样,哪怕她对他根本不屑一顾,他也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他一气跑到女生宿舍楼下,扯着大嗓门喊:“程澄,程澄。”
她们宿舍没人答应。他又跑去找楼长:“请帮我呼一下209室的程澄。”楼长传呼了几次,也没有人作答。
“唉,别叫了,她们屋的人不在。”一个女孩下楼取信,见陆桥死气白咧地要楼长继续呼叫,便好心提醒。
“你怎么知道?”陆桥转身问。
女孩笑着说:“我住208室,当然知道了。程澄退学去英国念书了,今天走,她们屋的人都去机场送她了。”
如同脑门上挨了狠狠一棍,陆桥机械地重复:“退学了?”
女孩认出他,从前楼门口一直搂着程澄的可不正是此人?她同情地摇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陆桥已经奔了出去。被他拦下的出租车司机也陪老婆女儿看过若干言情电视剧,见这牛高马大的小伙子嗓音都变调了,嚷着“去机场,快!”心里就明镜似的,扬高了声音含着一丝兴奋道:“成,您可把安全带给我系好咯。”
司机够意思,四十分钟就把他送到了机场。他扔下两张一百头也不回地往里面冲。国际大厅里到处是人,他横冲直撞,不知道得了多少白眼。
巨大的电子公告牌上显示去英国的飞机将在二十分钟内起飞。他环绕一圈,只看见黑压压的人头,终于忍不住大声喊:“程澄,程澄。”
在他附近的人被吓了一跳,都不自觉地后退几步。陆桥的样子当然很可怕,一双眼睛通红,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迸出。
程澄,至少让我跟你正式地说一声再见,说一声感激。
“飞往伦敦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乘客们到xx号登机口登机。”头顶不断盘旋着柔美的女声。
陆桥跌跌撞撞地奔跑,世界在他眼里变形,拉大,又缩小,那一幕幕离别哭泣好像荒诞剧一样扭曲着。
突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机场商店门口,那是程澄的室友。他忙冲上去一把抓着女孩的肩,大吼道:“程澄呢,程澄呢?”女孩被吓得尖叫,待看清楚是他才收声,其它几个在商店里逛的女孩也冲了出来,将陆桥团团围住:“干嘛?神经病啊你。”
“对不起。”陆桥后退一步,低头看着女孩们,“程澄呢?”
“早上飞机了。”女孩们愤怒而不屑地盯着他。
“走了?”他喃喃。
“切。假惺惺。”不知谁高声说了一句,其它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假惺惺。”
陆桥也不分辩,整个脑子已经木了,只能站在那里喘粗气。
有人拍拍他的肩,他下意识地转身,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后面。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对他笑了笑,一拳打在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