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最吃力,这一切都起因与他不太光彩的行为。眼看着周围的人卖力地替他遮掩,倒更生出一种尴尬。换作平时他可以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偏偏他又舍不得离开这两个人。不过男人能为家里人窝囊一点,算是巨大的优点。这也是为什么方严严最终原谅他的原因。
之夏还觉得失落。方严严说话的内容似乎跟从前没有区别,语气却再不相同,好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风景。眼神也没有了以往的温度。陈之夏是过错方的支持者,这标签恐怕永远也脱不掉了。方严严如今对之夏下意识地提防,生怕她再把大学里年轻貌美的女生带入陈卓的生活。
这世界上每一件事都有其痕迹,或深或浅,哪怕用一模一样的材料去填补也不能完好如初。
之夏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去。夕阳下面,大男孩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全然没有平日的冷静从容。
之夏后退一步。简行一却已经看见了她,跳起来带着点期盼的神情走过来。
“你出去了?”他随便挑了个开场白。
她却怀着恶意地轻笑起来:“是啊,我去取回家的车票了。明天一早就走。”
简行一一愣,说:“那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我打出租车,方便又快。”
他静静地凝视她,过了好半天才说:“我不想给自己找什么借口。不过之夏,你别急着跑回去好吗?你可以发脾气,甚至可以揍我,只要你别老想着要走,别跟我藏着你的想法。”他的语气一贯的缺乏起伏,之夏却一阵心酸。
她终于明白了,那不过是家教,那不过是个性。
她带着点绝望的悲哀看着他。原来他真的是那样单纯干净的人。陈之夏从来不曾试图了解他,而是一味的把他往自己的想象里套。反而是他,早就看穿了她,忍耐着她。
他聪明,却还不够聪明,不知道暴露了这一切就是在逼迫之夏。她面上若无其事地经过他:“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我也没有脾气要发。劳驾,借过。”
冷淡往往代表不能控制的愤怒,信焉。
她对自己愤怒至极。
回到家很快又过生日了。丛恕来电话约她去海边,说好几个剧团的人,包括丛容都要去,被她推掉了。
她整天懒洋洋地呆在家里。陈得愿闯了祸以后整个人也蔫蔫的,见到她更不说话,眼珠好像死鱼一样没有生气。而陈晋和蒋明月的心情也不好,有时当着她的面就念叨陈得愿,而陈得愿则摆出一副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样子,两人也无可奈何。只能每天询问他在补习班的情况来当作合理的关心。陈得愿不想说,饭桌上的气氛就变得古怪沉闷。之夏当作不觉,吃过饭就回屋里看小说。
生日那天陈卓还是送了礼物来,是一套适合少女用的护肤品。蒋明月也记得给她买了蛋糕,陈晋压了一千块在她枕头下面,毕竟二十岁是大生日。
好像一切都在好转,其实情况比从前更糟。
空调出了问题还没来得及找到人修。之夏躺在床上,背上全是汗,粘着床单。她连动都懒得动。
门铃响了好一会。她听见陈得愿不情不愿地去开门,过了一会在她门口喊:“你的东西。”
她坐起来,闻见自己身上酸酸的汗味,觉得一阵恶心。
那是一个小盒子,一看那笔迹就知道是简行一的。她粗暴地撕开胶带,盒子里的东西一下掉到床上。
那是一个书本一样大小的相框,里面是一副画。少女坐在树下,头顶星空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划过。
不得不承认,简行一画画很传神,尤其是把她半仰着头若有所思的神情捕捉得很好。
之夏一咬牙,相框落到垃圾桶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工人终于来修空调了,陈之夏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冷冷地瞪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连杯水都没好意思要。
然后蒋明月提着蛋糕回来。
吃了饭陈晋夫妻下去乘凉散步。陈得愿打游戏。之夏继续看小说。
客厅里电话不断地响。陈得愿不耐烦,吼了一句:“陈之夏不接你电话!”随手就把话筒放在边上。
一阵阵忙音短促到了残忍的境界。
之夏跳下床,从垃圾桶里翻出相框。玻璃碎片在画面上划出浅浅的印子。
她与这种心头钝钝的绞痛睽违许久,只能愣愣地坐在那里。
终于,她的手指摸到那早已关机的手机。屏幕亮起,无数条短信提醒她阅读。她想了很久,又按下了关机键。
秋天开学,丛恕在学校外面租了两室一厅的房子,成为剧团的另一个据点。小丛容也考上了旁边一所大学,整天都跑来找他们玩。
丛恕租的房子大,硬把陆桥拉来一起住。据说陆桥最近状态很不好,总是整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剧本都没有再写了。搬过来住以后,至少有丛恕每天笑嘻嘻地叫他一起打篮球台球。
对于租房的原因,丛恕的官方解释是,家里太腻味,宿舍里太吵。而真实的原因只有之夏一个人知道:丛恕发现了林婕为什么调离本校。
也不知是谁无意中泄露给丛恕的,他跟父母起了激烈争执,随后就搬出了家里。也不再花家里的钱,就帮人做项目,他手里本来也有历年来长辈给的压岁钱,数目不少,足够支撑下去。反正他也已经大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