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夏。”辛唯觉察到她态度的改变,伸过手去扶着她。
这一次她没有挣脱。
两个女孩在黑夜里无声地达成谅解。
那天晚上之夏和周宛躺在一个床上。周宛的呼吸很沉,应该是因为胸闷恶心的关系。
“要不我帮你把枕头垫高点儿?”
“不用。”
沉默了一会,周宛说:“你说,我聪明吗?为什么人人都夸我聪明,我却做了这么笨的事情?”
“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不聪明?跟江和……上床吗?”
“不是,而是鬼迷心窍地跟这个人好上了。”
之夏翻身,语气变得愤慨:“他是什么玩意儿啊?他知道你这事儿吗?他还是男人吗?”
“我没告诉他。在这之前我们就分手了。”
“为什么?”
“我不是没钱交申请费和培养费吗?跟他商量,他说他家也很普通,拿不出钱来。其实我也真没想指望他。就打算好工作一年攒点钱再出去找他。他满口说好,甚至还说,如果我实在出不去,到时候结婚算了。”
之夏苦笑,想起江和那面目不清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找到此人一把拽下来暴打一顿。
却听周宛又说:“他拿录取通知书特别早,一月初就有了。当时我还特别高兴。可是上上周他约我出去,说是他家里不同意我们俩的事情,觉得等一年对双方都不公平,又不想他太早结婚。所以,他要分手。”
之夏骂了一句脏话,又觉得自己太激动不合适,所以对周宛说:“算了,这种人……”
周宛平静地截断她的话:“我知道。我其实就是很愤怒,很伤心,想找人说说。”
“要不,我帮你骂他?或者我们一起骂他?”
周宛被她逗笑了:“好啊。”
之夏立刻在黑夜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开骂:“流氓!人渣!败类!白痴!”
周宛边听边笑,之夏却听出不对,知道她哭了,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听见她很低很低地说:“所以我他妈的是个大傻叉,大傻叉!”
之夏的眼眶也湿润了。
这长长的夜,失败和痛苦交织,前路没有星光。
周宛恢复得不算太好。她虽然没说,之夏和辛唯也看得出她着急,就劝她:“欲速则不达。”
周宛不说话。之夏心中一动,说:“你不是想赶着回去过春节吧?这可不成。你别在路上折腾了。”
辛唯看她一眼,眼里有隐忧:那也不能让周宛一个在这里过春节啊。
之夏说:“我本来也不打算回去的,正好留下来陪你。”
周宛连忙说:“这怎么行?”
之夏微微一笑:“我家里不会在乎的,我宁愿留在这里。”
辛唯自然是知道的,周宛也隐约有所耳闻,均是相顾凄然。事后也证明,之夏回不回去果然无关紧要,陈晋夫妻俩只说了句知道了,就带着陈得愿去了父母家过年。
不过当时还是之夏先振作起来,笑盈盈地问周宛:“你想吃什么?我跟辛唯去买年货。”
之夏其实手艺一般。除夕晚上她在餐馆订了菜然后送上门,又管同班男生借了个电视过来看春节联欢晚会。
两个女孩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把桌子拉到床边,邋遢地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视。不断地评论着真难看,哎哟我的妈,怎么这么土。
屋子很小,声音很大,居然真的有几分热闹的意思。
快到十二点,听见外面有小孩又叫又笑,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周宛跳下床,用手把窗户玻璃上的雾气抹掉,看见院子里的人们在放鞭炮和烟花。五颜六色的光芒飞溅旋转开来,映亮人们的笑脸。哪怕门窗紧闭,浓浓的火药味也窜了进来。
之夏站到她身边:“新年有什么新的愿望?”
“振作起来,找个好工作。”周宛毫不犹豫地回答。
之夏看着她,心底升出无比敬意。她始终还是那个强悍有力的周宛啊。
只是在临睡前,周宛突然很轻地说了一句:“之夏,我算是真正明白了那句话,以前觉得太文艺很搞笑。”
“哪句?”
“心里有块东西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之夏握着她的手,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二十八)
丛恕听说之夏没回家过春节而是跟周宛在一起,什么也没多问,而是带着吃的前来看他们。也许跟林婕的一段感情已经让他明白,男女之间的事情可以多么复杂莫测。
而简行一则是在春节给之夏家里打电话之后才发现她没有回家。
他马上给之夏打电话:“你一个人在外面过春节?”
“哪有?还有剧团的周宛和她的几个朋友呢。”
简行一沉默片刻,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之夏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我回家和没回家,你都见不到我。”
“我担心你。”他声音里似乎有一丝失望。
之夏无端烦躁,却也不敢对他发脾气,只是笑:“我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保证,哪里也不乱跑,就在学校周围活动,成吗?”
她其实不太会撒娇,存心这么做的时候也带着股桀骜硬朗,还有点孩子气的不自知。
简行一微笑:“好吧,多吃点好东西,别亏待自己。”
仿佛一阵电流顺着手机通过心底,她声音低下来:“你回来的时候要带土特产给我。”
“一定。”
这复杂而微妙的感情,刚好适合十九二十岁不安的青春。
快开学的时候周宛搬回宿舍。谁也没发现端倪,只道她跟江和分手受了刺激,形容憔悴。
那天之夏抱着一堆书去图书馆还,看见光秃秃的树底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她立刻高兴了,大声叫:“简行一。”就这样跑过去,没提防脚下的冰还没全化,一下摔了个屁墩,书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