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夏说:“那这盒饭怎么办?”
“好办啊。我带回去放在系里的冰箱,明天热一热吃。”周宛说着就老实不客气的把饭盒塞回塑料袋里。她也知道之夏是故意那么问的:他们都清楚她家境不好一向节俭。周宛性格中有很大成分的大大咧咧,从来不推却任何好意。换个女孩可能就对之夏和辛唯的这种体贴难以接受了。
等周宛走了,之夏起来换衣服下楼。陈卓还有一个小时才能过来,她们就顺着学校的主干道慢慢地散步。
辛唯说:“你跟你们宿舍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之夏想了很久,摇头道:“我不知道。开始的时候我也想所有人都能喜欢我,可是处着处着就发现,无论怎么样,要讨别人的欢心都是很难的。”
辛唯劝她:“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都骄傲得很,也真得很。成年人也许你可以投其所好,可是她们不行。看不惯就是看不惯,哪怕你改了那些让他们看不惯的地方,她们心里也已经牢牢记得你的坏处了。”
之夏发现,原来仅仅差了一级,辛唯的见识可跟自己完全不一样了。之夏从来都觉得自己成熟,这下也不敢夸口,而是虚心求教:“那我到底怎么了?”
辛唯看着她笑笑:“一个人特立独行,那是骨子里的,你藏都藏不住。一般人都不喜欢特立独行的人。之夏你不能否认你是个挺有想法的女孩吧?要做什么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之夏想到丛恕和简行一,有种被看穿的难堪。辛唯却没有继续下去,反而说:“不过我也不是一个有人缘的,所以我的劝告没有什么用。”
辛唯的处境之夏倒是明白几分原因,无非是因为她长得实在太突出,哪怕她再温婉再友好,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跟着出去走两圈,就有男同学来问她是谁的女生。
之夏长长地叹了口气:“辛唯你算命准吗?”
“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
“说了跟没说一样。”之夏笑嘻嘻地埋怨。
辛唯说:“我学习过很多很多种算命的方法。有时候我看着那一摞牌,心里特别着急。你知道吗,就好像下大雾,什么都瞧不清,在那里瞎摸,一直想,你倒是告诉我啊,到底会怎么样?”
之夏的脚步略微停了停,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很想问问辛唯的事情,可是最后还是决定闭嘴。她们俩处得好,也是因为彼此都有分寸。之夏自己就不乐意别人问东问西。不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辛唯说:“那今天可巧了,我小叔叔很博学很厉害,他自己说对周易很精通,对算命也有两手。”
“真的?”辛唯高兴起来。
之夏郑重点头:“我什么时候蒙过你?”又觉得好笑,自己乐了一阵才告诉辛唯,“他以前就给自己算过他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做老婆,后来找到我小婶婶,几乎分毫不差,身高,长相,家庭背景。”
“那他有没有给你算过?”
“没有。”之夏的声音低下去,好像阵雨前饱含雨水的云压在头顶。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过了一会才说:“我觉得,他是怕算出来不好所以才没算的。”
辛唯愣了一愣,随即像个大姐姐那样搂着之夏的肩膀,给她无声的安慰。
等陈卓到了饭店,一眼就看见自家侄女难得气质沉静地坐在那里,旁边坐了一个极漂亮的年轻女孩。陈卓对之夏历来偏心,之夏自己也争气,所以在这个小叔叔眼里,侄女跟普通女孩简直是云泥之别。要见到辛唯才知道这个世界大了去了,所谓楼外有楼,山外有山是也。
陈卓坐下来招呼点菜。辛唯本来有点局促,很快也就好了。陈卓虽然其貌不扬,却是个相当风趣博学的人,和他谈话永远都不觉得乏味。辛唯请教了几句周易,他立刻就侃侃而谈。辛唯也选修过相关课程,却觉得从来没有人能把这样一个神秘古老钻研起来十分枯燥的事情说得这么好玩。
之夏却不怎么感兴趣,听了一会就问:“小叔,你能不能给辛唯算算呢?”
陈卓笑了笑:“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喜欢这个?我的意见是,命运这个东西不要去算,知道了没好处,也没有意义。”
之夏和辛唯对视了一眼不吭气。陈卓笑着说:“一定是在心里骂怎么有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这么古板吧?”
之夏乐了,给他夹了一块鱼。她的眼睛一向会说话,陈卓叹了口气:“有时间我可以教教你们,你们自己研究去吧。这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从那以后辛唯不再随身携带塔罗牌。剧团里的人闹的时候,她就坐在一边看书。她和陆桥一南一北,在那个喧闹中心的两端坐着。工人打扫礼堂也不勤快,偶尔有尘土扬起来。之夏好几次乍然走进去,好像看到一张灰蒙蒙的老式黑白照片,里面最安静的两个人最引人注目。
之夏忍不住问:“你不嫌吵闹吗?为什么非要来剧团看书?”辛唯靠着窗子,用手指描窗棂的图案,漫应道:“我就是喜欢跟熟悉的一大群人呆在一起,听着他们吵一吵挺好的。”
“你和陆桥真是太奇怪了。”周宛凑过来做了个总结。之夏却不出声,心有戚戚。
周宛却突然呵了一声,吓得之夏从窗台上差点摔下来。顺着周宛的目光她看过去,也不由瞪大了眼睛。简行一正走进来,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他,径自坐在了观众席上。
礼堂里一下安静下来。简行一清清嗓子,给了一个官方解释:“我观摩每个社团的工作,做一份年终总结交上去。”
陆桥递了眼色,沙鸥的骨干们以一种很自然的,不太引起人们注意的方式聚集在角落里。
“他到底来干嘛?帮我想个法子把他给轰出去。”陆桥拧着眉头,厌憎地朝观众席看了一眼。
丛恕不以为然地说:“来就来呗。看一会没人待见他自然就走了。”
周宛却支持陆桥:“有个人监视着我浑身都不舒服。”
简行一看了会那杂乱无章的排练,起身径自走过来问:“陆桥,你们这出戏的名字是什么?”
“罪与罚。”
“哦?”简行一觉得出乎意料。
陆桥懒得看他,说:“不是根据名著改编的,是我们自己写的。”立刻又嗤笑了一声,“想来你也没听说过原著,我跟你解释个什么劲?”
简行一虽然冷漠,但是涵养极好,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认真地看着陆桥说:“说说你的构思吧。”
陆桥愣了两秒就投降了,也没再敷衍他,跟他说了一下大致的构思,总体上来说,他的故事以未来世界为框架,通过抽象夸张变型的方式,解读了年轻人的苦闷和内心的黑暗。
简行一一直默默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到最后他说:“你们继续排练吧。我过段时间会来跟进。期末的时候你们如果能有个雏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