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舞阳诗赋(二)
四百年前,邹阳出了一位少年状元:段家十六郎。有一天,他偶然看到一位剑客在夕阳下舞剑,被其雄浑优美的姿态震撼,写下一首舞阳诗赋,流传邹阳。后来,一位军都尉大人看见这首词赋,十分喜欢,某一次与花魁喝酒时,竟直接谱成了曲子,广为传唱。
四百年后的今天,邹阳最好的花魁歌姬,依然会在某个壮丽的夕阳时分,放下女子柔美如水的姿态,献上这首磅礴凄美的曲子。
一如此时。
炫音阁离日落寺不过两条街,夕阳下,屋檐在红霞下挑梁如飞。
段十六只身一人赴这场杀乐之宴,言笑晏晏间,看汀露抱着琵琶,从秋夜静谧,到千军万马,再到杀伐哀叹,伴着高亢的女声吟唱,一首舞阳诗赋,磅礴哀凉至极。往事浮上心头,兀自沉默不语。
一旁的老鸨迎来送往时,知道他为杀人案而来,又看到他如玉般的脸,坐在旁边从头陪到尾,等到一曲结束,忍不住连连哀叹。
“汀露卖身十数年,好不容易要赎身了,结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哎……不幸啊!”
“妈妈如何这样说?”
“第一个遇害的那位王公子,原本是要为汀露赎身的,汀露也很喜欢他,结果……王公子连赎身的当票都拟好了,只等良辰吉日就来接她……”妈妈哭了一声,哀泣道:“……整整一万两啊……”
段十六轻轻笑着,看来老鸨这两行眼泪,其中一行是为银子而哭。
没多久,汀露换了衣衫过来作陪,衣衫是霓虹般颜色,只有脸上是白的。
“段先生,奴家献丑了。”她轻轻说着,淡泊瘦弱的样子,和刚才弹着沙场征战的女子仿佛是两个人。
“汀露姑娘技艺高超,段某从不知道舞阳诗赋还能有如此磅礴的气势。”
“先生过奖,只是汀露还是很害怕……汀露原本打算在案子告破之前,都不再弹奏舞阳诗赋……”她见段十六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有些后怕:“先生近日还请一定多加小心,奴家……奴家真的害怕会害了先生。”
她低声说着,有些颤抖的声音被一旁的伴奏乐师淹没得几乎要听不见,段十六好言劝慰:“姑娘不用担心,我有什么进展就来告诉你,时候不早,段某先行告辞。”
说着,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要离开,汀露和老鸨亦步亦趋的将他送出来,他心里并不在意什么巧合诅咒,只是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
他心里一愣,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便笑了笑,让两位留步,慢悠悠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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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来,白泽刚好从对角拐过来,四目相接,段十六心里就一闪神,急忙平静下来:“妖王陛下是准备转职当侍卫么?”
“怎么又跑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段十六笑着看他走近,什么也没说,领着他慢悠悠往家里走去。
夜幕已临,华灯初上,窄窄的青石板两侧,灯笼与灯光透出一段一段的光,微醺般朦朦胧胧。月亮在云层后躲着,或明或暗的月光从云层里氤氲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让这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更显得静谧,没有尽头。
段十六心里慢慢升起悠然,瞥到一个卖果子的老农在准备收摊,几个桃子泛着诱人的红光。他睡了许久,如今看到水蜜桃,口水都要流下来,二话不说将那些桃子买下,用荷叶包着,拎在老农自己穿的草绳网兜里慢慢走着,像人间最常见的归家男人,给孩子买一点饭后的零嘴。
白泽看他为几个桃子高兴得眯起眼睛,难得没有取笑他,与他并排走着。月光照过来,又看他白里衣、绿袍子,整个人在夜色下似有微微萤光,笑了笑。
气氛实在太好,段十六忍不住开了口,轻轻柔柔的语调,目的明确的拒绝:“大人准备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嗯?”
“在下的伤已经好了。”
“这么无情,”白泽笑道:“喝了我那么多杯酒,一醒来就要撵人走么?”
段十六眨眨眼,想起那像梦一样的亲吻,老脸也忍不住发热:“妖王陛下日理万机,若是为了在下浪费时间,多不好。”
“正因为如此才留下来的,那么多公文,我想你刚开始会有很多疑问,正好可以指导指导你。”
“……在下说了,不敢染指妖界的事务。”
“没关系,都不是大事。”
白泽说着,一双眼睛比月亮还要清澈,又遥远。
段十六便沉默下来,妖王白泽下了决心,自己又能躲到哪里去?他想到那个亲吻,调笑缠绵的嗓音,心里微微一笑,无意识的走得更慢了,看着月亮一点点爬高,许久才想起桃子还拎在手上没有吃到。
于是急急忙忙回家,进门就看见小武摊在廊檐上呼呼大睡,香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