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在客栈外堂里吃饭的人有不少,谈话声熙熙攘攘,有两个小二穿梭在各桌之间。
关无绝曾是鬼门阴鬼出身,后来被教主亲封了四方护法后又常在江湖上奔波,因此早就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气息。然而云长流作为高高在上的烛阴教主,却并不通晓此道。他这么一走进来,就和上午在缘来酒肆一样,引来人群惊羡的目光。
更何况那缘来酒肆坐落于神烈山附近,道路险要,敢从那里过的人基本上都是在江湖各道上混的。酒肆老板杜四儿见多识广,连和堂堂烛阴教的四方护法都能混个脸熟。
——这个小镇子可就不是这样了。客人们见到随身带着兵刃的,大多都会忍不住抖抖;而见到那气质雍容的天潢贵胄,更会心生畏惧。
掌柜的是个胖胖的年人。他眼睁睁瞧着那仙君般孤高清冷的白衣公子走过来,目光如寒冰幽潭往这边一扫。他小腿发麻,正拨拉着算盘的也不自觉停了。
“呃这位,这位客官……”
在掌柜的惊疑不定的目光,云长流直到柜台前站定,缓缓启唇,嗓音如冰:“要两间……”
“……咳。”
突然,旁侧有人轻咳。
这胖掌柜僵硬地转头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又吓一跳——只见离柜台几步远的一张桌旁,不知何时斜靠了一位红袍佩双剑的年轻人,其眉眼之俊美凛冽,气势非凡,竟不输面前这位白衣公子。
胖掌柜心里一跳,知道今晚这是来了两位身份不凡的客人。只见那红袍公子面上挂着一抹含了分戏谑和分无奈的笑意,伸出一根食指在勾起的唇前摇晃了一下,小声道:“一间。”
“……”
白衣公子看着是个极冷漠不好相与的,却在红袍公子开口后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嗯,一间。”
说完“一间”两个字,他就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不过胖掌柜早已被这两位周身气质远超凡人的贵客所慑,也没功夫思考为什么两人只要一间,一叠声地应道:“啊是是……客官是要住最好的天字号房么?”
白衣公子冷冷淡淡地点头道:“是。宿一晚。”
胖掌柜立刻摸出房门钥匙递上,冲客栈小二道,“快送这两位客人去天字一号房!”
听小二“哎”地应了,他又陪着笑脸问道:“两位客官赶路辛苦,可要吃点东西吗?”
云长流却没答话。他接了钥匙,转身往后几步塞进关无绝,皱眉低声道:“可以了么?”
教主这意思,当初只答应了订房,如今客房要下来了,剩下的他就甩不管了!
“可以了可以了……”关无绝痛心疾首地走上前来,把云教主往自己后头一推,“我二人明早辰时出发,今晚记得将马料加足了。饭菜都送上楼去,我家公子喜静,给我管好你家客人,别扰了我家公子休息。”
“是是是……客官尽可放心!”
掌柜的忙不迭地点头,眼角余光看见那位冷面的白衣公子没事人似的躲在红袍公子后面,竟似松了口气的样子。
“看什么呢!眼珠子不想要了?”
关无绝恨恨地一掌拍在柜台前,“砰”地一声,吓的掌柜的脸上肥肉乱颤:“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你再叫人去替我买件东西。我要一副医馆里用的那种银针,去这城里最好的铺子买,绝不可出半点差错,听见没有?”
“是是是,听见听见……”
……
客栈的天字一号客房之,关无绝抱臂靠在门边上。云长流则是坐在床沿,语调冷淡地抱怨道:“……你都叫我公子,自称属下,还要我说话。”
“可是公子,您这样子不成啊……”关无绝头疼地叹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您也不能总呆在息风城里不出来,以后您在江湖上行走,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的。”
云长流就觉得很没道理。
他暗想:自己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关无绝看教主心不在焉就猜到他想在什么。护法眼神一黯,有再多想说的话也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天命总是如此不公。
他的教主明明那么好,那么好。在关无绝眼里,无论从天资、心性乃至容貌哪一个论,放眼江湖再也没有第二个能与教主比肩的人物了……可这逢春生偏要种在他身上。
别家儿郎尽可鲜衣纵马踏春花,逞翘勇,夸豪纵,弯弓走犬嬉笑怒骂。可有人却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枯坐山间,在一次次的痛苦折磨熬着命,从当年的长流小少主熬到如今的云教主,却还是逃脱不了宿命的魔爪。
关无绝叹了口气,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您这叫属下怎么放得下心离开……”
云长流被护法叨叨的再多也能不放在心上,这一句却敏感地警觉起来,皱眉反问道:“离开?你去哪里?”
这时房门被叩响,有客栈小二进来送上饭菜、沐浴的浴桶并关无绝要的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