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先放一放这件事,还有一件需要他考虑的事——伊万刚才在电齤话中对他说:“你明晚会来六国饭店参加酒会吗?我等着你。”这样的邀请本来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但在上次的事情过后,这句话反而显得暧昧无比。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伊万抚上自己的脸颊时那种触感,陌生、微妙,他本平缓的心跳忽地加速,犹如从悬崖坠落一般的感觉。
明晚他要陪王湾到六国饭店,如果不出错的话。那样的话势必会碰到伊万,答应与否似乎都毫无意义了。王耀想到这,又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湾湾?”他环视四周又往楼下看去,老管家正好在置办客厅的摆设,抬头冲王耀鞠了一躬:“小姐她刚刚出门去了。”
“去哪了?”“不清楚。”
王耀本想责备老管家怎么能轻易放她走,但想想也算了——她这么贪玩,又是到哪里溜达着看电影买衣服也说不定。他思来想去,还是给伊万回个电告诉他明晚六国饭店见。但电齤话打过去,那边他的秘书却告知王耀他不在家。王耀有些泄气,说不上为什么,伊万对他表示私人方面的关心这点令他感到困扰。王耀强迫自己不该想多,但伊万当时凝视着自己的那双紫瞳却带有种熟悉的魔齤力,那种类似的魔齤力,他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意识到自己又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不能提及的禁忌之人,王耀懊恼地叹了口气,他踱回书房,或许整理整理报表、看看书、写写文章,总之他不能这么漫无边际的遐想下去。
「2」
本田菊在咖啡屋的吧台上静齤坐着,随意点了杯咖啡晾在面前。等是非常不合他的风格的,何况他等的确乎是他反感的人。
本田菊隔着玻璃发现窗外有车靠过来,虽然后备箱没那熟悉的金色族徽但本田菊也一样认得真切。他起身结帐,急匆匆地走了出去。雪白的车身加上时兴的车型,家中长兄倒很张扬。本田菊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上,冷冷地说道:“去料亭吧。”
“你还真是,非得挑那种地方。”驾驶座上的本田兰回瞥了本田菊一眼,后者一脸无趣地撑着脑袋,对着车窗外,连个正脸都不给。车子一发动就如离弦之箭般呼啸而过,熟门熟路地拐过周末繁忙的街口。
本田兰与自己的弟弟同在东/京,可除非回到京/都,其他时间几乎完全不联络。这次他打来电齤话,本田菊着实惊讶了,想来也只有一种可能性——是父亲准备对他传达些什么。或许是最近他在一高的乱子传到家中激怒了父亲?也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你最近犯了些什么事,父亲已经全知道了。”在全日/本最高级的餐厅,本田兰与本田菊在贵宾席上对坐,精致的菜肴呈现在他们眼前,但两人都没有胃口。本田菊冷笑道:
“我也没指望他不知道。”
“你是宗家的子嗣,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那种事…就算学校方面帮你压下来…但你也……”本田兰比起本田菊,眉宇间少了几分戾气和疏离,看上去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
道貌岸然。这是本田菊面对这张令人生厌的脸时蹦出的想法。
本田菊夹过寿司送往口中,细嚼慢咽后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不满的话父亲又要拿我怎么样?把我召回京/都去关禁闭吗?他还有闲心管我,我以为他光是应付官场就呕心沥血了。”本田兰对这种大不敬之词显得很惊慌:“你怎么敢如此无礼的说父亲?你要是造成不良影响可是败坏整个家族的名声,别浪费了你的优秀家世。”
我可从没觉得它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本田菊心里嗤笑着,但为了避免跟本田兰交流的麻烦,就没说出口。
“菊,你以后想考取什么大学?又是往哪个方向发展?这些问题你有好好想过吗?”本田兰的语气忽然变得庄重起来,似乎刻意提醒本田菊这才算“进入正题”。本田菊皱起了眉头,问起这种问题,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按捺着不安开口道:“是父亲来向我传达什么人生规划吗?”
本田兰沉默了一会儿,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个信封递到本田菊面前——那是一个红色的信封,严严整整、密不透风,上面用印刷体写着“本田菊先生亲启”的字样,信封正面的右上角取代邮票位置的是一个陌生的标志。本田兰清了清嗓子:“这封信只能你看,父亲让你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作出答复。好好考虑一下。”
“他既然都要劳烦你亲自找到我了,想必是早就替我做好决定了吧?”本田菊不屑地哼了一声,撕开封口的清脆声响回响在播放着古典乐的雅座。他从信封里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公式化的呈词,细细读来,本田菊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但随即泯灭在了无尽的幽暗中:“这是什么意思?”
“前几日,武藤将军亲自拜访了父亲,他作为你剑道的导师,对你有意栽培,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铺天盖地而来的是难以言说的、没由来的兴奋感与彷徨的战栗,本田菊低下头,隐没在额前刘海下的双瞳因为激越跳动的心脏也跟着颤抖不止。
怎么说呢?此刻他感到一种酣畅淋漓之感,他很清楚他的道路是由家族所既定的,而他本打算反抗的……可是为什么,会给他指明如此合他心意的道路呢?安逸地坐在教室里翻书或是读读写写,挂着面具周旋在浅薄之人之间终究都不会是他想要的。他只是单纯追求快乐而已啊。
但,若是真的同意了,那就会获得真正的快乐吗?一双暗金色的眸子如闪电般飞快地在脑海中闪现,本田菊一下子就取回了现实感:“这件事情我会考虑。”
(3)
王湾在这条她最熟悉的繁华街道叫停了车辆——车稳当地停在了王湾常去的西/伯/利/亚皮料店前,王湾把皮包揣在怀里:“我在这订做了件大氅,算是过年的行头,得去取下才是。”
王湾走进了皮料店,立马有侍者迎上前来,本田菊跟在王湾身后一言不发,王湾掏出了一张单据,本田菊凑近,发现那是俄/华银行的支票,正是以王耀的名义开具的。本田菊狡黠地眯起了双眼:他想他的推论基本上应该是正确的。
过了一会儿,侍者从二楼抱着一个大牛皮袋走了下来,王湾走上前去往牛皮袋里扫了一眼,她点了点头,侍者便帮她拿出来套上。那是一件黑色熊皮大氅,色泽上乘且镶有翡翠钮扣,立起来的领口被横过的两条金链所牵紧,衬得王湾本是秀气柔美的脸变得庄严大方起来,往镜子前一站,她雪白的肌肤、稚气未脱的脸庞与这略显厚重的大衣形成强烈对比,倒跟本田菊第一印象中清纯且热血的女学生毫不相干。
“这钱是大哥付的。但款式是我挑的,帮大哥也挑了一件风衣。我寻思着他那身子骨穿上去肯定好看。”王湾也不知为何,居然跟本田菊开始寒暄了起来,她朝侍者手中的大袋子努努嘴,本田菊没接话茬,走过去随意地瞧了一眼,半晌才说:“你与耀君新年准备在家过?”
“不,我们准备去六国饭店。”
“……”本田菊的眉头在听到这个答复时向上夸张地挑了一下。
“怎么,你高兴了?这也省得你到时候上门自讨没趣。”这回换王湾挖苦本田菊了,后者倒也不恼,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盯着王湾:“王湾小姐这是在调侃在下吗?在下不记得什么时候与王湾小姐的关系密切到这种程度了,甚至在三天前王湾小姐也还对着我就破口大骂呢。”
王湾撅着嘴把大衣脱了下来又命侍者叠好放入纸袋中,她从侍者手中抱过纸袋时显得有些吃力:“我要回家去了。”本田菊看她根本抱不动,就伸手把纸袋接了过去:“吃点东西再回去吧,在下跟您出来一趟也不能光是送您到这拿大衣。”
王湾迟疑了会儿,再一次在脑海中说了遍:他真是称得上俊逸的男子,但可惜是日/本军官。见王湾迟迟不动,本田菊当作她默认了,转身走出店门:“走吧,去‘Tiamo’好了。”
Tiamo?那家全京城最为地道且高档的意/大/利餐厅?王湾为这突如其来的高规格礼遇不知所措。这样先是逛店又被请着去餐厅,和被包养的情妇有什么两样呢?王湾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急急地跟上去,差点儿一个重心不稳崴了脚,还好本田菊转过身来反手拉了她一把,而她也在慌乱中挽住了本田菊的手——
他们对视了有几秒,王湾的心几乎要从胸腔中呼之欲出一般的颤动着,最终她触电般甩开本田菊的手。本田菊抿了抿嘴唇,掩不住眼底的调笑意味、这让王湾更显羞怯。本田菊先一步拉开车门,又做了个礼貌的手势,正当王湾要钻入车内时,她确信她看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令她极度厌恶的身影——
伊万?布拉金斯基身着他那件严实的长款银制双排扣黑大衣,脖子上围着刺眼的深红色围巾,手里提着跟王湾一样的牛皮纸袋正从西/伯/利/亚皮料店里走出来。王湾错愕地瞪大了双眼,她不曾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就在这里,在没有王耀在场的地方,他们却相会了。
伊万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直接锁定了王湾,接着他与本田菊四目相对。
在两股相互对抗的强大气压下,无形的空气仿佛被生生撕开了一道极为丑陋的伤疤,充斥着飘渺的硝烟味。他们还没确认彼此的身份,甚至只是仅仅以灼灼目光对视了几秒,但潜意识中他们都已经本能的进入到了战斗状态。
刺骨寒风吹过,王湾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她惊忙地捂住嘴巴,目光如刀刃般直指伊万的本田菊微微回神,他偏头瞥了王湾一眼,又把目光移回伊万身上,神情颇具挑衅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