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朱怀礼眼中亦有些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决定对不对,“上林苑监的调任下来了,我瞒着父王得了前往岭南的资格。三日后就动身启程。”
“这么急?”凌珣一慌,想要爬起来,可是全身的酸痛令他不得不躺在床上,“你真的决定了到岭南去?那儿的条件这么苦,你一个皇家世子怎么过得了那种苦日子?”上林苑监每五年便派出一名官员到岭南去,一是把京城发达的耕种技术带到岭南去,一是从那儿选取最上等的鲜果品种送回京城。一般这个官职算是下放,只有那些平时不懂得讨好上司或是没有后台的芝麻官儿才会被派遣岭南。以朱怀礼天家世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会被派往那种南蛮之地,想必他是下了一番功夫才得到这个机会。
“怀阳在那里住了四年,他也是皇家之后,他可以的,我也可以。”朱怀礼眼中的迷茫之时一瞬间,此时他的眼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和决绝。转头对凌珣一笑,说:“等我到了岭南会给你送荔枝回来的,好好照顾自己,我祝福你和岳骁。”
“怀礼......”
朱怀礼走后,凌珣躺在床上,全身都没有力气,脑子里乱糟糟的,头痛欲裂。
门“吱呀”一声又被打开,凌珣艰难的看去,眼睛一酸,带着哭腔喊道:“娘......”
“我儿......”凌夫人看凌珣哭了,心里一痛,也落下来眼泪。疾走几步到凌珣的床边,凌夫人爱怜的给他擦着眼泪,柔声道:“不哭不哭,骁儿已经没事了,皇上给他派了御医,你良哥哥也已经赶了过去。没事的,没事的。”
“呜呜,娘,我真怕他死了,我以为他就这么回不来了......”看到了自己最亲的人,凌珣完全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了出来。凌夫人小心的把他抱起来,让他伏在自己怀里宣泄自己这么多天来的恐惧和眼泪。
“没事的,骁儿没事的。”凌夫人不厌其烦的说着一样的话,就像还在襁褓中的凌珣般,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骁儿可是武星下凡,有老天的庇佑,一切都能逢凶化吉呢。还有我家珣儿敲的平安钟,骁儿一定是听见了,所以他挺过来了。”
凌珣仍在凌夫人的怀里放声大哭,仿佛想让心里的恐惧和不安一同随着泪水逝去。
等凌珣终于不哭了,凌夫人让婢女拿来燕窝粥,哄着他喝了,等凌珣再次睡着,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一出门,凌伯韬已经在院子里等她了。
“怎么样?”凌伯韬的神色有些复杂,有担忧心疼,也有希冀。
凌夫人走到凌伯韬满前,满眼的疲惫与沉重,低声道:“等骁儿回来了,就给珣儿定一门婚事吧。我记得户部尚书的有一个女儿,年纪跟我们珣儿差不多,找个机会见一见。若是可以,就定下来。”
“唉!”凌伯韬有些绝望的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所谓知子莫若父,凌珣一直以为他和岳骁的事情只有凌珏才知道。可是他和岳骁都太不懂得隐藏,凌伯韬这个在官场纵横了十几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只是他只当两个孩子还小不懂什么叫爱情,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对男女之事开窍了自然就好了。直到这次岳骁出了事,凌珣竟为他不要命般撞了一夜的平安钟,他才知道两个孩子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他控制的范围。所以,他才想要在两个人铸下大错之前挽回。只是他不知道,一切都太晚了。
此时将军府,岳纵横与自家夫人也做了一个决定,是时候为岳骁定一门婚事了。岳骁和凌珣的深厚感情,也让他们感觉到了危机。
足足过了十天,凌珣的两只胳膊才复原了。那时候怀礼早已经启程去了岭南,去寻找他想要的答案。同时他也探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岳骁的伤势已经稳定,择日便启程回京。
听到这个消息的凌珣便日日掰着指头算日子,拉着礼部侍郎大人一遍又一遍的做着算术题——福建到京城的最慢时间和最快时间分别是多少,然后凌珣择了中间数,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凌珣只好读着从前岳骁寄来的信和那贝壳手链睹物思人,盼着岳骁快点回来。
时间过了一个月,凌珣还没有等到岳骁回来,就听到他哥哥告诉他的一下小道消息。
岳骁这次击溃了成王叛党,又击退了所有倭寇,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皇帝龙颜大悦要封赏他的同时,也提出了想要招岳骁为东床快婿的意思。当今圣上一共就得了两个公主,大公主还没成年便因病殁了,就剩下最小的金平公主。芳龄十六,长得可爱讨喜,很得皇帝的喜爱,可以说是整个大明朝的掌上明珠。皇帝对岳家投出这棵橄榄枝,可见他对岳家的恩泽与厚爱。
凌珣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撇撇嘴,笑着说岳骁那小子还真好命,连公主都看上他了!说完转了个身,暗骂这个混蛋岳骁,当初为了一个斯敏儿小姐就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次他倒好,去招惹大明的公主,等他回来了看他不好好收拾他!
凌珣根本就没有把这消息放在心里,转过头再次掰着指头算日子,算到第十天的时候,城门守卫终于敲锣打鼓鞭炮轰鸣,在京城里奔相走告——大明的英雄们凯旋啦!
当时正值沐日,凌珣听到这个消息时又惊又喜又忐忑。他也想学着百姓们冲到大街上,对着岳骁大声欢呼呐喊。可是临到大门口又胆怯了,傻傻的站在府门前,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就是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
城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鞭炮锣鼓声,岳骁虽然受了伤,但是经过三位老御医的医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骑在自己的战马上,一马当先的领着自己的三千营卫,看着夹道相拥的百姓们,苍白消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一个笑容——自豪而满足的笑容。这就是他拼死想要保护的家和国,他所热爱着的家和国!
进宫的路不长,可因为过于热情的百姓们,大军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走过了东大街。
岳骁作为最大的功臣,早就领了圣旨可以在家暂时歇息一日,明日晚上才进宫,参加皇上专门为他而设的庆功宴。
岳骁与惠王交接了军队,惠王领着军马进宫述职,岳骁则是带着自己的亲卫直接回将军府。
在进了将军府的那条大街,岳骁就跳下了马,一步一步走向养育了自己近十七年的家。
岳纵横早就领着一家老小在府门口等着,就连岳兰舒也带着自己的夫婿与儿子回来了。
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岳骁时隔一年多终于再见到自己的至亲家人,看到苍老了许多的父母时眼眶一热,便直直的跪在了岳纵横与岳夫人的面前,哽咽道:“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就好吗,回来就好!”饶是岳纵横当了铁血将军这么多年,看到自己最小也最疼的儿子平安无事归来,也不禁湿红了眼睛。
岳夫人更是一把抱着自己的小儿子,放声大哭。
一家人在大门口又是哭又是笑,过了许久才进了府。岳纵横早已吩咐备了家宴,岳夫人则是先领着儿子回房,吩咐下人去给他大洗澡,自己亲自为儿子换下战袍。
狰狞的伤口遍布胸前与后背,岳夫人心疼的再次掉下了眼泪。
等岳骁收拾好了,也过了一个时辰,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身边伺候的小侍直接带着岳骁去了宴厅,一家人早就整整齐齐的坐在那儿等岳骁了。
岳纵横亲自为岳骁斟了一杯酒,递到他的手边,眼神骄傲,道:“儿子,为父敬你一杯,你是岳家的骄傲!”
岳骁接过酒,微笑着一饮而尽。接着便是他的大哥二哥和姐姐姐夫,一杯一杯的给岳骁敬酒。岳骁常年待在军营,酒量早就练出来了。五六杯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
岳骁那三个已经有五六岁的侄儿也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一人拿了一杯兑了水的酒,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岳骁面前。
“小叔叔,侄儿敬您,京城的百姓们都说了,您是大明朝的英雄!”岳骁的大侄儿举着一杯酒,童稚的声音让岳骁心里一片柔软。俯下身捏了捏他的脸颊,岳骁道:“等樊儿长大了,也当大英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