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敏锐,尤其在与谢厌有关的事上,在《观物》一课上,授课先生讲到炽羽蝉与落雁湖秘境时,谢厌神色明显起了几分变化。
再说那日思过崖边,上宫攸直言谢厌必定会来落雁湖秘境,剑无雪思来想去,这人来此地,为的只能是一个目的——寻物。
这话一出,谢厌微微挑眉,抬起眸来,似笑非笑望向他。
剑无雪依旧紧盯他不放,一字一字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口:“先生说过,炽羽蝉唯有药用价值,但世间替代品良多,一般人不会打它的主意;而你来此地,说明非它不可,又说找它需靠缘分——你想要的,是炽羽蝉心。”
谢厌挑起的眉梢渐渐弯起,声音仍是慢吞吞的,隐隐透出几分赞赏之意:“很不错,可还从我身上发现了什么?”
剑无雪道:“炽羽蝉心是忘魂丹的药引,你又不会炼药,所以你集齐药引,会让上林谷谷主为你炼制。”
谢厌哼笑一声,啪啪啪鼓起掌来,“继续说。”
这次,少年却问了一个问题:“你想让谁服下忘魂丹?”
谢厌看着少年的眼睛,面上笑意不减,不过片刻后,才给出答案:“一个不该和我有牵连,却起了牵连的人。”
剑无雪蹙起眉,寻思好一阵子,迟疑道:“与你往事有关?”
“的确如此。”谢厌笑答。
剑无雪低声一“哦”,自认想通前因后果,遂不再停留原地,推着谢厌继续往前。
途中,他问:“先生说此物难寻,没有引诱之法,你打算如何?”
谢厌抬起手,往密林一指:“首先,它是蝉,又名炽羽,说明已是能栖息在树梢上的成虫,而蝉唯在夏日鸣叫,是以我推定,它所在之处,乃夏区域。
其次,它栖息于树叶间,却有着赤红外表,你观这莽莽林海,倾碧一色,所以说它虽小巧了些,但仔细辨认,不难发现。
再次,蝉出土后,会一直停在树上,直至死去,若是时间不充分,我直接把所有树连根拔起、塞入鸿蒙戒里,回去坐下后,请上几个人一棵一棵找过去,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话到最末,谢厌竟还带上丝丝笑意,好似把人家整片区域的树薅空,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
而剑无雪,被他“若是时间不够便如何如何”的方法给震撼,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少年人,这就被吓着了?”谢厌漂亮的眼珠子一转,悠悠笑起来。
“没有。”剑无雪抿了一下唇,“若是时间不充分时再拔树,会不会更不充分。”
“少年人,你虽然仅有金刚境一层,但凭你的至阳之气,一道剑气扫落方圆十里的树,亦不在话下。”谢厌说着,拍了拍剑无雪手臂,“我对你有信心,便不许你轻视自己。”
这话真是给了少年人莫大鼓励,剑无雪立时祭出明寂初空,摆出架势,只要谢厌一声令下,即刻能发起进攻。
他们开始在密林中仔细寻找。
夏区域内是炎热酷暑,先前裹上的大氅狐裘,不得不一一摘下。谢厌这体质,冬受不得寒,夏耐不了热,在这种地方,连单衣,亦需换上最轻薄的,又服下一枚与凝火丹相对的雪露丹,才终于舒坦一些。
“你在太玄山时,为何不服用凝火丹?”剑无雪有些不解。
“小傻子,这些丹药,都是给体内真元流转的修行者用的,我武脉被废,真元尽无,唯有至阴之气散漫于周身,过多服用,虽不致死,但比受寒受冻更难受。”谢厌一瞥手中瓷瓶,不慢不紧开口,“如今是不得已为之罢了。”
剑无雪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的武脉,没有办法医治?当初我亦……”
“傻子,我与你情况不同。你是经脉堵塞,而我,武脉被废,等同于没有武脉。”谢厌依然在笑,说得漫不经心、轻描淡写。
“如此,你该好生在家休养,而非跑到这种地方来。”剑无雪很不喜欢谢厌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行为,轻哼一声,语气变得不大好,“忘魂丹只能让人忘却一段记忆,你不如直接让他全忘光算了,那种药只要出钱,便能买到。”
谢厌盯着剑无雪的眼睛。
密林上空树影层叠,阳关偶尔从交叠缝隙中洒落,在地上斑驳细碎。此时此刻,剑无雪正站在一缕阳光之下,青灰色眼眸深不见底,却被照得清亮。
“因为我无权做主,让那个人忘记除我之外的事情。”谢厌眼中笑意转瞬即逝,这话说得严肃。
剑无雪想也不想便问:“为何?”
谢厌的视线落到旁处,树影与日影摇晃间,他道:“他和你一样,是个有意思的人。”
“那你对他可真好。”剑无雪垂下眼,低声道。
谢厌但笑不语。
“你能否给我讲讲与他之间的故事?”剑无雪又问。
谢厌哼了声,语气便会寻常那般,慢慢悠悠,不太经心:“我说你,这是我千方百计想让人忘记的,万一某日你碰见他,一不小心说漏嘴,那我岂不是完蛋。”
少年答得认真:“我不会让你完蛋,再者,你未曾告诉我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