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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绿冬到站了。”
乘务员摇了摇庄旈的肩膀,庄旈才从一路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才发觉眼角堆积了些泪水,讪笑自己的触景生情。
绿冬,庄旈回来了。时隔多年的庄旈回来了,你还会记得这个曾在这儿生活、绽放过生命的庄旈吗?
他拿着行李下了车。
离开多年,绿冬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片的田野被发成了高大的建筑,民宅小巷也被拆除了许多,早些时候父亲也曾打来电话说,自家这地也要被征用拆迁,但父亲不愿意,于是就一直这么僵着不肯搬离,庄旈自知无法劝说父亲,便也随他去了。
庄旈按照记忆里的路,寻到了家门口,父亲正坐在竹制躺椅上,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捻着报纸,戴着副老花眼镜,眯着眼,借着阳光读着报,从屋内拉出一条插线板,插上那台陈旧又生锈的铜色电风扇,嘎吱响地转动着。
父亲睨着眼向他,握着报的手一顿,又收回了眼神,不冷不淡地冲屋里说:“孩儿他妈,小旈回来了。”
母亲在里头拖地,听见声响,小跑了出来:“回来了啊,小旈。”
庄旈看着自己的父母,时间已经吞噬了他们的生命,仅剩的岁月皱缩成一团显现在他们的额边,眼角和发丝上,他笑了笑:“我回来了。”
自打毕业工作之后,庄旈再也没有回来过,偶尔父亲母亲会去见他,他将手提箱放到沙发上,沙发旁的书籍仍然摞在一块儿,他弯腰摸了一把封面,干净得半点灰尘都摸不着,可见勤劳的母亲仍每天都会擦拭干净。
他走上楼梯,拐进自己的房间里,这房间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过于狭小了,然后房内的摆设仍和以前一致,连带着那台蓝色小电风扇也正襟危坐地挨着墙角,孤零零,许久无人问候,扇面已经堆积了铁锈,甚至不知道还能否进行运作。
窗子半开着,透过纱网可瞧见绿树成荫,与从树缝里生长而出的不合群的高大建筑,倏然破坏了自然的美感,庄旈收回了眼神,全身松懈似的躺在床上。
被子提前被母亲晾晒过,带着干燥的、暖洋洋的气息,他很快就又困了,显然在旅途中的睡眠不尽如人意,哐当哐当的火车,能够拆卸四肢与关节。
关于谢兴荣的一切,在他重新踏上绿冬的土地时,变得更加鲜明了起来,跟着那些刺目团簇的玫瑰花一齐爆炸在脑神经当中。
来年的夏季,在庄旈的翘首以盼当中姗姗而来,自打入了夏,他总是要每日跑去镇口那条大道上张望一会儿,时而带着书籍,时而偷取母亲的随声听,于此消磨一整日的时光。
正值青春期的庄旈,在这一年里又拔高了不少,仔细瞧去俨然是个气质小伙。
某一日的午后,他仍坐在镇口,阅读鲁迅的《故事新编》,正读到那“嫦娥奔月”的故事,便听得从远处传来卡车轮胎碾压石粒的声响,他扬起头看去,是电影班子来了。
谢兴荣跳下了车,许是旅途辛劳,无暇顾及那青灰色的胡茬,就让其肆意生长,尽管如此,却丝毫没有影响谢兴荣眉目温柔的气质。
“好久不见啊,庄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