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拂过,花枝摇摆,花雨纷纷,真真的兜帽被吹得掀下,她却未有在意,只是抬起右手,任凭花瓣自指间划过,“你将白骨带离了他本该在的地方......”
衣轻尘这才意识到真真先前话中所指的“枯骨”便是身为活死人的花沉池,只是纵然知晓,却再无退路。纵使知晓,他也会将花沉池从那暗无天日的地宫中解救出来。
风声中,衣轻尘似听见真真浅浅的叹息声,“我说的已够多了,此后再行相助,命恐不会由我轻易言说......”纷纷花雨中,真真朝着衣轻尘缓缓转身,却有愈来愈多的花雨簌簌。
隔着茫茫花雨,衣轻尘只隐约瞧见了真真幽紫的眼眸与浅色的薄唇,她的身形散开在花雨之中,化作片片花瓣,随风而去,只留下句,“魍魉之辈,人心惑之,此赴江陵,切记,不可......”
不可?衣轻尘只能看见真真比了个口型,多余的声响却再听不见。
衣轻尘约莫能够猜出,应是真真想要改写自己的命数,却被冥冥中的力量所阻拦,故而此番交待才会如此草率。
只是她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似乎是四个字。
开头两个隐约是“轻信”二字,后二字呢?“夕颜”?“昔颜”?亦或是“溪田”?
衣轻尘似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兀自思索片刻,却毫无思路,恰逢此时花雨停歇,院墙内传来了一段喑哑的笛声,非常难听。衣轻尘当即便猜到了吹奏之人的身份,循声去看,果真看见院门前的霜降花丛中,伫立的巨石之上,正站着个白衣少年。
他较如今的衣轻尘眉眼间要少了丝看破生死的淡然,举手投足都显得那般恬淡、无忧,衣轻尘只听了一声,便抬手捂住了耳朵,然铮铮魔音穿透耳膜,直逼脑内,惹得衣轻尘分外暴躁,十分想冲上前去将那个装模作样的自己一脚从巨石上踹下。
幸而在衣轻尘还未将冲动化作现实之前,笛声便很识相地停了,巨石上的少年转了转手中的长笛,望着衣轻尘的方向得意洋洋道,“这可是我新谱的曲子,就叫《竹澜千丈》如何?正是上次吹的《霜降峰处》的续作,我觉着还挺好听的,若是那些个转音再熟悉些的话,许能将隔壁青灵峰的仙鹤吹来?”
衣轻尘闻言愕然,原来十年前的自己竟是这般不要脸吗?可不待他回答,身后便已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再下一作便可叫作《青庐药香》?”少年用笛子敲了敲掌心,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不错,是个好提议。不过恰我先前便将后一首的名字想好了,我觉着我想的不错,你想的这也不错......便再作两首吧。”
衣轻尘心中一阵哀嚎,十年前的自己是怎做到如此毫无自觉的?为何要去残害花沉池的耳朵?能把仙鹤吹来?做什么白日梦呢?
不想巨石上的少年果真哼出了一段小曲,曲调经由少年好听的嗓音哼出,果真带着一股隐世清贫,婉转情深的意味,衣轻尘听罢,心中震撼非常,他是认得这首曲子的。
恰此时巨石上的少年一曲哼罢,得意地问花沉池,“如何?”花沉池点头道,“很好听,所以叫什么?”少年便绽开了一个似被夸赞的孩童般的笑意,挠头道,“其实我原本是打算将它叫作《有花吹雪》的......不过你取的那名字也很好听,我便为你那首再作个曲子如何?”
花沉池闻言意会地轻笑了声,“有花?吹雪?”少年当即红了脸,从巨石上跳下,与花沉池擦肩而过,遁入了院中。徒留花沉池一人立在原处,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抬眼望向一旁一直静站着的衣轻尘,衣轻尘晓得花沉池是在看自己,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所以最后那个曲子......我......”
花沉池黯然地垂着眸子,低声答道,“你确谱好了,在我生辰那日并着雪莲一道送了过来......只是当时我正在气头上,未有多加珍惜......抱歉......”
衣轻尘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下一瞬间,阳光便自窗外射入眼中,晃得衣轻尘有些怔愣,他竟是醒了,且花沉池眼下也并不在身侧,衣轻尘伸手摸了摸昨夜花沉池躺着的地方,连余温都没有留下。
仿佛去往灵山将之带回不过只是大梦一场,梦回醒来,自己仍在渭城似个混混般无忧无虑地活着,只要自己再这般躺上一会,屋外便会传来柳师父催促的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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