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到的是一声很轻微的叹息,带着十分的无奈。
穆星河便更高兴,一连声催着问下去,沈岫终于无可奈何答道:“明知故问。”
他心里好像有一团火,非要扑到沈岫身上才能止息。他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因为我要多听几遍,你也是我的心上人,我要发明个术法以后类似情境循环播放之类的话。
沈岫看着他胡说八道,无奈之色融在他的眼中,化成一片柔软的星光。
“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沈岫道,“整天想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说话也莫名其妙。”
穆星河心潮翻涌,但最后一腔热血终于被痛楚所打断。
穆星河调整了一下呼吸,手中是沈岫身体的温度,能让他稍微忽略如今的不适。
他手中紧了紧,说道:“其实我刚才掉下去的时候说不了话,我当时不希望你救我,当然也不可能让你放弃我,就是什么都不要选,因为渊一华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这样的人,一旦撂下了狠话,是说明他必须用言语压迫才能取得一些优势了,我们的确走到了心魔的尽头,他困不住我们,必须全力一试,我们不必听从他的。可惜刚才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你来了也好,眼前有很多很艰难的事情……过去了,能见到他,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他的言语开始有些凌乱,因为他的意志也开始不能抵挡住痛苦的侵蚀。甚至到了后来他渐渐感觉不到痛苦,只觉得身体开始一寸一寸失去控制的能力。只剩属于或不属于他的情绪在翻腾着,无边的黑暗开始吞没他。
在这片吞噬一切的深渊中,他抬头灿烂一笑:“没想到我们果真,心有灵犀。”
沈岫没有说话,他唯一的感受是沈岫握住了他的手,有些用力。但那点温暖也一点点消失在他的感官中。
沈岫的声音依旧如过去一般,话语与咬字却显得有些吃力,听着有些缥缈。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决定一个世界的规则。”
黑暗里他慢慢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能力,隔绝了对外界的一切反应。
他依旧用残余的意志挣扎着,听到沈岫最后的话语——
“还有……”
穆星河听不到那之后的任何声音。
他陷在黑暗之中,仿佛架在绞刑架上的囚徒,只能任由痛苦一阵一阵朝他涌来。
对比起之前那些心魔的纷繁与复杂,这渊一华为他们准备的最后一道心魔却是那么简单而直接。
——只有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
——只有渡不过的苦痛之海。
——他分明在那之前如此愉悦和满足,没有一点绝望,却是心灵不受自己指挥一般,陷入了沉重的情绪之中。
穆星河的魂魄好似被抽离出了身体,在一片黑海之中翻覆。
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家族被屠戮殆尽的渊一华,是猛然有一天解开记忆的纱布发现自己认贼作父的渊一华;他是觉得一切与自己无关却偏生被过去纠缠的渊一华,是失控中毁去自己唯一家园的渊一华,是修炼多年事与愿违最后一无所得的渊一华。
他手上染着自己所亲所爱之人的鲜血,他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他的挣扎、困苦和决心,最后在命运一个覆手之下,轻如尘埃。
他也是穆星河。
他以为很多过去的事情他都忘记了,如今却是扑面而来,又加倍沉重。
他在云浮之中的孤独,每一次选择错误的挫败,拒绝过的友好,眼睁睁看着人走向末路的命途……还有沈岫厌弃的目光,等不到钟子津的那一夜,算计几乎全盘落空之后的无措,突破而不得的焦灼与恐惧……
那些感情好像一只一只凶兽,在撕扯着他的血肉。
无论是付出还是时光,到这里都是无用之物,只能徒然增加负担。
他只觉得自己在沉沉坠落,看不到一点光。
穆星河的气息一点一点微弱下去。
沈岫就坐在他的身旁。
海底洞窟隐约能见一点天光,沈岫眉头皱得很紧,唇也紧紧抿着。
沈岫的状态并不算好,可他却好似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真气一样,不停地将真气渡入到那个气息衰微的人身上。
那气息尚未融入,却已是受到了阻碍,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时间,汹涌地反扑回去。沈岫气息一乱,一口腥甜几乎从他喉间涌出。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沈岫一次一次将真气渡入他的身体,可他的气息又一次一次被拒绝。穆星河身上好像漏了个洞,真气在不断流失,再难填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