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人凑过来,小声说道:“我有家人在城中做事,听闻城主终日饮酒,酒醉用起力量来又肆无忌惮,身体日渐糟糕,怕是已陷心魔,长此以来,殒灭也是迟早的事情,可惜啊……”
穆星河点点头,对这个状况毫无意外,那人还在说着:“城主与二城主从来一直在一起,城主英武,二城主宽和,两人又皆是世上有数之强者,真是想不到有一日二城主会先走一步,还是殒灭在城主面前……”
那人说个没完,穆星河怕沈岫不耐烦,只好打断道:“那我可不能看城主这样下去!我还是要拜会他!”
“诶诶,没用的,那么多年,那么多人劝他,他都不肯,谁都不见……如今大家都习惯了,他不在了,双绝城还在不是?”对方笑道,“世上哪有谁离不了谁呢?离不了的都是傻子。”
穆星河辞别了那人,往前走着,这是双绝城的主道,抬眼看去尽头便是高墙环绕着的高楼,人们在这条道上来来往往,有吆喝叫卖的,有相伴而行喁喁而谈的,有他乡忽逢惊叫失声的,好不热闹,好似这就是人间。
道路的尽头的朱红大门忽然轰然大开,一人一马疾驰而过。
主道上那人一身朱红衣袍,骑着神清骨峻的宝马,头发有些凌乱,一身还有经久不去的酒气,可他的眼眸却是明亮的、精光照人的,好像他腰上的黑鞘刀,带着内敛又难以掩饰的锐利意气。
他打马飞驰,整个街道都因他而静默,只能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有人大着胆子,高喊着问道:“城主,去哪儿!”
“找一个人!”那朱红衣袍的年轻人扬声答道,他那银线绣着重明之翼的袖角也好似随着他的声音而荡起,振翅欲飞的模样。
“要干什么!”那人又问道。
“把酒、对刀、论武!”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整个城池却又瞬间沸腾了起来。
在满城喧嚣中,穆星河与沈岫对视一眼,忽然笑道:“那我们也该走了?”
他说罢却感觉到有些异样,他定了定,张开手来,一丝缥缈的气息在他手中环绕不去,他尝试感悟,却发觉这气息可以为他使用,也可以为他保存。
“还梦之息……”沈岫注意到他的动作,怔了怔,“想不到竟然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穆星河有些余意未了,慢慢说道:“梦是假的,可我得到的神兽的部分却是真的,这还留下了一个罕见之物给我,想来当真是奇怪,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天理大道恒常在,世事如幻亦如真,”沈岫望着远方天色,那是一片朗朗晴空,“再虚假的梦境,有‘道’与‘理’的涉入,都会有真实的残留。”
穆星河对这样的境界似懂非懂,他只是瞧着沈岫,微微笑起来:“那么大佬,你是我的梦中之人吗?”
沈岫侧着头看他,晴朗的日光流泻到他的身上,融化了本属于他那些冷寂的光辉,变得温和而柔软:“是的话又怎样?”
穆星河眯着眼睛微笑,好似有春风停留在他的眉宇间,漾出满是草长莺飞的明媚颜色,他的神色又是如此专注如此温柔,叫这个一贯喜爱掩藏自己本意的年轻人身上呈现出难得的澄澈。
“那——梦醒之前,我也要与你把酒对刀论武。”
沈岫瞧着面前的人,不自觉拂了拂对方额前的乱发,他低笑一声道:“你不喜欢。”
穆星河那笑便肆意绽放了开来,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是啦,我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很无聊的事情,比如说跟你说话,看你种花写字,修炼,变强,去很多很多地方……那样就好。”
穆星河说了很长一串,沈岫静静听着,最后都归结于一声轻轻的“嗯。”
他们几乎要走到街道的尽头,穆星河忽然开始奇怪沈岫为何还不传送,却忽然听到沈岫开口问道:“……为何你平日总在看我?”
穆星河被问了个猝不及防,他总觉得自己的眼神非常隐秘,并且频率并不高,却不想沈岫早已知晓,还这样直接问来。
他总自负反应敏捷谎话张口就来,如今却有些失措,然后硬着舌头飞快地答道:“那是因为……因为你特别好看!”
他记得自己被别人这样问过,他是这样回答了,如今一张口便是这个官方答案,想来好像也是不功不过。
沈岫又“嗯”了一声,脚步更快了些,说道:“走了。”
那语气平平无奇,穆星河却总觉得沈岫忽然间就不高兴了。
——这个大佬难道不喜欢自己好看?
按理说并不会,毕竟穆星河记得他有时候意动也会夸沈岫生得好,沈岫向来无所谓,有时候还会搭理一下他,应过“那我岂不是色艺双绝”这样叫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话。
穆星河不想憋着,跟上沈岫,追问道:“大佬你咋了?怎么好像有点不爽?”
“无事,想岔了而已。”沈岫的声音听来淡淡的,什么情绪都品不出来了。
穆星河心中苦恼,隐约又感觉自己觉察到了什么,还不及细想,沈岫已是启动了时空道标,前往下个世界。
穆星河听到波涛拍岸的声音,映入视线的是一片月色下的海洋,他们站在海滩上,海水带着腥气向岸而来。
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女孩子。
少女站在海边,身后是无尽的大海和一轮满月。她身形纤细,白衣如月皎洁,面容白净俏丽,分明没有下雨,却是手执一把白绢伞,遮住月光,她在伞下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