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重重,他的眼睛有着琥珀一般的颜色,又好像是燃烧着的火。
他折扇在手中一合,发出清晰可闻的声响,四面的风也为之震荡:“开始吧。”
夜深人静。
幽暗的密林泄露出些许火光,在沉沉的夜色里忽明忽暗。山林寂寂无声,一点虫鸣都不见,宛若死地。
唯独风声在枯枝之间回荡,掩盖住靴子踏在落叶中几不可闻的声响。
风声的来处是一个庞然巨物。
它通体漆黑,振翅于空中,风声轻微,但仔细体察才能感受到其中那股危险的气息——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暴戾之意,又因受制而显得更为令人窒息。
靴子的主人微微抬起眼来看它,却浑似根本不将它放在眼里,一柄雕刻着银色朱雀云纹的黑鞘长剑斜斜一阻,那人目光微移,看着空无一物的所在:“留步。”
空气倏然一阵扭曲,透出个模模糊糊的人形。
那人身着一身有些旧了的道袍,桃木作簪,眼睛明亮,黑白分明,面容清秀,在这夜里却显出了难言的晦暗。
他未语先笑,最后那点单薄的笑影便化作了叹息:“你的直觉敏锐不下于剑修。”
“我不是剑修。”沈岫见他显形,收起了剑,淡淡道。
“呵,”晏确将拂尘取下,低低一笑,“他竟然让你一个人逃出来了。”
“不是逃,”沈岫看着他的动作,神色殊无变化,“是我自己走过来的。”
晏确却面色一变,笑容凝固了下去,他全身戒备,真气叫四面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紧缩起来。
“但他不在。”晏确道。
“他的确不在,也未必知道。”沈岫道。
晏确看着他。那个人神色的确从一开始便没有半分意外。
“既然你一直知道,”晏确声音有些冷,“为什么从未揭破?”
沈岫低笑一声,看着他,一双眼流光洌滟:“我向来不爱干涉旁人的打算。”
“哪怕我想对你的朋友下手、夺取你们的财宝,你依然喜爱明了一切袖手旁观?”晏确“啊啊”地感叹了两手,他神情警惕,拂尘忽然扬起一阵尘埃,“高高在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样很讨人厌?”
“无关紧要。”沈岫手中的剑忽然化作黑气散去,四周都笼罩在不详的迷雾里,阴寒如同一只只从地底伸出来的手,拽出了人的脚腕。
原本就幽暗的密林,如今迷雾笼聚,更是难以视物。
晏确原本骇然的是此人惯来是剑修的模样,手中的术法却是诡测莫名的魔修之道,但过了几合之后,晏确发觉,更为可怖的在于他的力量。
晏确自称不敢和高手相比,但他若非已然是一方高手,绝无可能在几个同伴的追击之下活下来。他有和任何人对敌的自信。
可面前这个人的力量让他恐惧。
那是全然的压制,完全可以把自己不放在眼里的强势。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伤者?!
他之前竟然认为此人是身受重伤的前辈,虽有见识,手中却无有力量,需要他们去保护,简直——荒谬!
“你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晏确说。
沈岫原本神色漠然,此刻眼中却忽然闪过片刻可以称作是温和的感情来,他语气也不如方才冷淡。
“我需要,因为有人想保护,”沈岫道,“虽然我不大明白这种奇怪的自尊心……但是他需要。他眼里我不够强大,那么我也需要。”
他不明白,晏确却忽然明白了。他心中苍凉,又知晓如今根本不是计较这些小情绪的时候,只好抛开一切。生与死的压力叫他口中法诀不停,真气急骤流转。
天空中盘旋的巨鸟骤然落下,它双目赤红,在夜色中尤为可怖。巨鸟张嘴嘶鸣,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是却有一波一波的无形声浪将草木摧折,将暗雾掀翻!
即使晏确早有预料,他也不由因为这声浪而脑海一阵空白。他所带来的是一个强大到他未必能够驾驭的帮手,是风属之鸟兽,是北山飞鸟的首领,双翼可以唤来足以摧毁城楼的暴烈之风,鸣叫可以召来动摇神智的骇人音浪。
但当晏确迅速维持住精神的时候,却发觉四周变成了一片茫茫的雾海,他所以为如何都要勉力支撑的对手却是从容地踏足海上。草木摧折,他的身周却是一片寂静,有风扬起他的长发,那一点如血泪痣在这夜里竟意外明晰,分外妖异。
晏确术法急催,拂尘向着雾海中一指,海浪因着他的真气瞬时翻涌,波浪钻出海面,汇成太极之形,雾气凝聚道他的太极之中,大海变成水泽,在慢慢消逝!
而鸟兽张口嘶鸣,双翼挥动,无数羽毛如同匕首一般伴着猎猎风声坠下,直指水中之人!
“从无极而太极,有便是无,生即是灭,”身处危境的沈岫竟然还赞了声,“你的阴阳之道,原修习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