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穆星河此刻已经撤去原本的术法,站在沈岫的面前。
风雪已息,他站在一地狼藉之中,额前的碎发被打乱,面色也因为过度使用术法而显得有几分苍白。但他站得笔直,唇角眼中习惯性的懒散笑意消失无踪,那双带着琥珀色泽的眼眸幽暗,只有一点火焰在燃烧着,好似绸缎包裹的利剑终究撕破了柔软的伪装,露出几分残忍的厉芒。
六出崇花见他模样,沉默片刻,而后好似冷静下来一般发出低低的笑声:“你的术法造诣的确很高,但你生错了时间。你们失去了术法,但我们还没有,因此你们注定被扼杀。”
穆星河置若罔闻,手上符纸无火自燃,火光映照在他眼中,又因为他的抛掷而渐渐熄灭,带着几分幽冷。
地上的幽蓝之火最后只剩下一片青烟,青烟之中,是一红一白的身影。
白衣者手持招魂幡,衣角殷红仿若染血,长长白发披散下来,面貌俊秀,双眼却如染血一般通红。是穆星河的SR式神鬼使白。
红衣者身披赤黑之羽,羽毛带着一些火焰微光,看上去仿佛在被焚烧着,她秀发漆黑,头戴鸟首模样之冠,是姣好的样貌,却因为面容中的妖纹和幽绿的眼瞳而更显妖异。那是同属于SR式神的凤凰火。
六出崇花见得变故,轻笑一声,手臂微展,雪花带着诡异的真气,纷纷朝着穆星河的身前降落,穆星河神色漠然,双指并拢,指尖一点清风如刃激射而出,而此时鬼使白手上招魂幡舞动,无数鬼手破土而出,反复撕裂着六出崇花的足下,六出崇花身形微震,显然是有些吃痛,但这个术法看起来声势骇人,效果却似乎不如穆星河方才那顺手化开的纷纷冰刃。
六出崇花心道这个人类修行者也不过如此,忍着那不算明显的痛楚,几乎未把此人放在眼里。六出崇花一族以冰雪为壳,具有不凡自愈之力,只要不是方才那种招数,这等痛苦它可以不断修复,哪怕不出手都可以将这个人消耗得不堪一击。
它带着这样的心情漫不经心召来术法,然而就在片刻之间,一阵痛意袭来,它几乎是两眼一黑,它能清晰感到几道风刃插入了它的身体之中,恰在它的腰际三分之位,是它的灵脉之枢、死穴所在!
三道风刃层层堆叠,一分不差!
他竟能在片刻中识破它的要害!
六出崇花体内气息涌动几乎支撑不住露出原型,怒意如火燃起,缓慢地张开口,意图发出它可召来漫天冰雪的吟唱之声——
此招若成,管他什么术法天才,都得死在雪山中,化成它的养料!
然而声音未出,术法未成,却见那个有着鸟妖之感的红衣女子轻巧地一甩手,火焰没入它的身体之中,被冰霜迅速消融,那几乎毫无痛感,但与此同时是一阵头晕目眩之感袭来,它只能听到那个眼睛宛若燃着幽火的年轻人几乎不带情绪的声音——
“我是真的有点生气。”
它的意识陷入了昏黑之中。
而待到它醒来,那两人已经走出了它惯用术法的范围,但即便如此,风刃仍能遥遥击向它。它感觉自己仿佛在被羞辱,又感觉十分荒谬——六出崇花一族天生神术,血脉留着神兽之血,竟然对一个人类无可奈何?
这不可能!
它一咬牙,催动力量,要将伤处愈合,随后再追上去处置这个人类,然而它术法未曾发动,那个白衣白发妖物的手中生出一团火焰,直推向它,没入它的身体之中。这团火焰有灼烧一般的痛意,竟然生生将它的自愈延缓!
就在它这稍微的停滞之中,人类的下一道攻势又接连而来!
它第一次感受到了危险。
在这个原本它以为毫无威胁的人类身上。
穆星河在这个世界中虽然境界比上一个世界要稳定一些,但是受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所限制,注定无法使用太强大的能力,就连阴阳师系统为了稳定也不能像往日一样一口气召唤出五只来个互有关联的整体战阵。
这一次他只召唤了两个。
凤凰火是他一早决定的,而在配合凤凰火的式神之中他却犹豫了许久,最后才选定的鬼使白。鬼使白是一个毒系式神,技能是召唤出地狱鬼手袭向敌方全体,并造成持续掉血的伤害效果。这曾是他的得力战将,因为以毒伤为主、毒伤状态不可驱散的特性,在某一个椒图、雨女、地藏像、独眼小僧大行于世的版本中,他一次一次用鬼使白将这些后手式神、防御御魂一一扼杀在高额毒伤之中。
而他的好伙伴是凤凰火,与随着环境更迭而退出斗技场的鬼使白不一样,凤凰火一直傲立在斗技场的顶端,假如说雪女是既开既用的入门级硬控,那么凤凰火就是对御魂和配置有所要求的升级版硬控,它一旦攻击带有减益效果——譬如毒伤、譬如减速等等一系列不良效果——的目标时,可以使对方眩晕一回合。
凤凰火是需要搭档的控制式神,它的搭档可以是一切为它铺垫前置效果的式神,可以是奶妈,可以是辅助,可以是输出,甚至可以是阴阳师本身,这一次穆星河选择了鬼使白,不仅因为鬼使白有着不可驱散的毒伤效果,更是因为鬼使白的普通攻击会给地方附带一个治疗效果下降的减益BUFF,恰好限制六出崇花的自愈特性。
限制了行动、限制了恢复,那么剩下的事情就该穆星河去做。
穆星河能用的术法不多,方才他使用大型术法已是受到反噬,显得越发勉强,从他的精神和局势上他都不可能故技重施,只能运用一些小术法去攻击对手。
既然如此,那他便把这些小术法用到极致。
极致的准确,极致的锐利。
假如角度和力道合适,一颗黄豆也能夺人性命。
穆星河看着面前的敌人,就好像看着死物,他的思绪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眼中只有真气伴随风与微尘的振动,他心中那些情绪一瞬褪尽,带着近乎冰冷的沉静。
那一刻他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些他都可以做到。
六出崇花从来没有预料到有人能够如此。
从山顶到山脚,从黄昏到子夜,地面一片狼藉,枯木断折,冰雪四散。它的冰霜外壳被打破,露出它浑身白毛头生犄角似羊似象的原型来,血液从它的腹部不断涌出。它尝试过很多办法。神兽血脉的术法,坚硬身躯的冲撞,那些曾是它无往不利的武器,此时却是在它每一个动作之前被对手中断、被对手躲开。
取而代之的是微弱而准确的术法之刃插入它的身体。
它开始感到恐惧。恐惧的不是那些痛楚,而是面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