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花想容,闻此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难怪……”
墨羽君神情有些沉凝下来,却是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笑意:“仅凭此你便可以断定我必败无疑?我与临渊君同为四方魔君,取得夺魄破魂镜后,能力手段未必不如他。”
“不,你是真的不如,”穆星河说到此处,不知为何,双眼越发明亮,灼灼地望着墨羽君,“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所以,你绝对不可能在他手下翻过天去。”
墨羽君沉默片刻,却是迅速冷静下来,收去术法,问道:“为什么?”
穆星河抬手随意抹了抹自己的脸,找了个地方靠着,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同你们解释。”
“第一件事,沈岫为什么会来死城。既然各位会待在此处,或许就知道了我们来到这里的关联不是论道大会,而是论道大会附近的夺魄破魂镜。我可以确定,当年我和墨羽君几乎同时在一个岛上,墨羽君引发异动,艰难离去,十数年未见其人,而我身陷岛中,遇见大魔,最后也是侥幸逃出,花姑娘……”穆星河望了望花想容,有些迟疑。这个姑娘向来行踪奇异,好像出现在哪里都不意外,所以穆星河知道她当时也在论道大会,并未再想。
花想容开口轻声道:“当时你们做的事情,我都是远远看着的,从温道友到来,到临渊君离去。”
穆星河点了点头,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何花想容没有收到信,而她看到别人的信之后却被拉入其中。他接着说道:“对,沈岫之后也来了,关注他的人或许能够知道,他那一日大大将那座岛破坏一番。”
墨羽君抱臂站在一旁,未曾说话,穆星河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到这里沈岫也不过是和我们一样被拉入死城之中而已,但是,疑点有二,”穆星河摇晃着手指,因为理清了思绪,语气还显得有些从容不迫,“第一,进来便进来了,为什么先天真魔谱也在,并且化成了人形?第二,先天真魔谱被我唤出真名后我仍无法直接击杀它,说明他并不受死城规则完全限制。沈岫有如此之能,甚至大费周章令先天真魔谱化作人形,混入死城之中,却是固守皇城,若说他没有干涉规则,你相信吗?”
“……他又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穆星河摇了摇头,“但我可以从我知道的事情猜一猜。诸位来到这里,或许都想过这个——谁令我们来,所求为何。”
墨羽君似笑非笑道:“既然都知道那是夺魄破魂镜,那此事难道不是夺魄破魂镜之主所为?既然是夺魄破魂镜,利用一个幻境消泯灵魂,增强实力,难道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穆星河一脸受教的模样,不住点头,“那么,为何不能是并没有这个主人,而是夺魄破魂镜所为?或许你们不知道,当初出现在鹰化岛的那个魔头,恐怕便是夺魄破魂镜的本身,因为他的用语十分奇怪,他需要用人来‘熔炼’,以便自我修补。”
情势危急,穆星河却是笑了,眉目舒展,带着别样的神采:“于是很多事情可以说得通了,它是一个破损的物品,需要自我修补,又恐怕是之前出了岔子,因此展开死城,想要消泯我们的灵魂,作为熔炼的材料。沈岫和它作对,他叫我来法阵中枢,我虽无力破坏,却也能够干扰,他利用这一的时机想对死城动手。他先前按兵不动,是在等,等到今时毒雾进逼,死城的范围缩小,力量的收缩和凝聚,之后给予夺魄破魂镜致命一击——我只想着掀翻棋盘,可他想到的却是捏碎棋盘啊。”
黑暗彻底笼盖下来,今夜有月,穿过薄纱似的云层,投落清冷冷的月光,墨羽君眼眸微动,不知想起什么来。
穆星河侧过头看他,微笑道:“所以我们聪明的墨羽君一定不会花费力气做这等无用功的吧?”
“不……你所想的,还少了一点。”墨羽君若有所思道。
“你可知当初在宫门之外为何我见瘴雾即走?”墨羽君神情原本有些严肃,如今却是指尖抵着唇瓣,泛出一点笑意来,“的确有一点如你们所料,我就是喜爱坐山观虎斗,但另一点是,可怕的并非是那鬼修,我在或许也可以战胜他,但不值得。令人忌惮的是瘴雾,那是死气、恶念的混沌体现,中间牵连的是破损的魂魄,难以捉摸,内情不能看破,我自然要去往我更确定的地方。”
“……魂魄?”穆星河听闻此言,难得地有些迟疑。他的心中好像被投入了几颗石子,泛起一阵涟漪,他的手指开始敲击着旁边的柱子,发出无规律的声响。
“……重点或许已经不是毒雾了,”花想容艰难地睁开眼睛,望向穆星河,她已经无力提起笑意,面容如纸一般惨白,“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们脚底下的是何物,也不知道为什么临渊君要将先天真魔谱唤出——先天真魔谱之力能影响整个太初冥域,因此他认沈岫为主之时沈岫便为临渊君无人可质疑,这是罕见的先天灵宝,如今能幻形、有神智并不奇怪。你们知道这里有个魔宗秘宝叫夺魄破魂镜,在小哥方才说那些之前,我也只以为它叫夺魄破魂镜,但……在未曾受损之前,它的名字是蚀命镜,当年,它并不下于先天真魔谱。”
穆星河还有些茫然,墨羽君却已是维持不住笑容,眉头深锁:“蚀命镜早在上古之时不是在玄炎天君和九变真魔相斗中损坏了吗?你又如何得知?”
花想容歇了口气,深深地望了一眼穆星河,而后疲惫地重新闭上眼:“蚀命镜的确是损坏了,灵气流逝,许久之后被一个魔修发现,定名为夺魄灭魂镜。……世人皆以为夺魄灭魂镜是个上品法宝,但其实它灵智犹存,诱惑那名魔修深入三岛,吞噬他的血肉,自己躲入地下接受灵气孕育,等待自行修复。”
墨羽君还在探问花想容如何得知这等魔宗秘辛,花想容却是无力再回答。
穆星河的手几乎要颤抖起来。
他这时才明白沈岫的全部目的,如今他的脸上也开始褪尽血色。
“沈岫这是在作死,他叫我来这里根本无事可干,就是想要引开我!”穆星河腾地站直了身,望向那边的金銮殿。
风聚云涌,黑云沉沉。
“值得吗?”
金銮殿中未曾点灯,夜色降临,再如何金碧辉煌,也不过一片漆黑。
男子望着外面渐渐聚拢的云气,淡淡答道:“这算什么。”
先天真魔谱的双眼黑幽幽的:“你花费那么多年的光阴,追溯老镜子的踪迹,破坏老镜子的自我修复,逼得他展开死城将相关所有人都陷入其中作为最后的手段,如今还要竭力同老镜子一战,一个算不准就殒灭此处,只为了一个同你从来没说过一句话的人,值得吗?”
沈岫此时却是望了对方一眼,声音很轻,语气很淡:“前辈能说那么多话,说明‘它’已经很近了。”
先天真魔谱靠在墙上,“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我做事不是算值不值得的,”沈岫的声音打破了如死的寂静,“我不认识他,但是穆星河认识。穆星河为他很伤心,此事起源在我,既然能弥补这一个遗憾,为何不做?”
“他不会知道你做了这样的牺牲。”
有风从窗外吹来,拂动了沈岫额前的长发,雨后的风微凉,带着草木清香,沈岫好似心情很好,轻轻一笑:“何必知道。”
“向来人待我一分,我还他三分。更何况……我不希望他有任何遗憾。”
他记得最后一面的时候,对方双眼通红,几乎落泪,眼神却倔强到近乎执拗,一遍又一遍说着叫他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