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人们的目光终究还是被吸引过来了。
因为那个少妇在哭泣,打着伞,跪在地上,嘤嘤嘤地哭个不停。
那凄苦的哭声伴随着穆星河的声泪俱下的控诉,越发凄楚。
“姐夫啊!我可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个负心汉为了所谓的寻真问道,一句话不说离开了家,姐姐等你等了几百年,等到水枯桥断,如今只剩一缕残魂,你可曾对得起她!”
“乖小草,叫爸爸……”
穆星河还在演,见沈岫朝他走来,握紧手中藏的最后一道符篆,警惕道:“你想干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莫非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穆星河一脸警惕,沈岫却忽地笑了,那并非是他往日里没带什么情绪的微笑,一笑如冰雪初融,风过涟漪,万千的寒意都消散于微微一笑中,他站在水边上,水面浮动的花灯,水上的画舫楼船,水中倒映着的灯火,一切的微光都融在了他身上,像梦境一样。
沈岫朝他走过来,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嘲弄一般的笑意,但是又似乎也有着货真价实的愉悦:“差不多了吧,究竟是多怕我报复你?”
穆星河怔了怔,倒是完全反应过来了。
“斩仙阵那么复杂的符阵你能模仿出来,不至于就错在那几个关键节点上。”
穆星河心中大石落地,与此同时升上来的却是一阵懊恼,妈的,这沈岫原来什么都知道,然而却是打从见面开始一路暗示他他可能要杀他,就想看自己要怎么处理。
穆星河注视着沈岫,语气无比认真无比严肃:“大佬,我认为您这个爱看人给您演戏的习惯非常之不好,说不定我会记恨您的。”
沈岫一晒,不置可否,淡淡道:“你当初玩得很开心,我如今也寻个开心,有何不可?”
穆星河还只是说不定会记恨,然而大佬这可是实实在在记恨上了啊!
沈岫说完,转过身便要离开。他是见了穆星河,但是看样子却也不大想理会穆星河——或许是对他而言,他和穆星河的关系只不过是他那一次合作关系。穆星河玩弄过他,那么他也玩弄一般看穆星河表演了一阵子,如此他们之间也算得两清。
只是穆星河哪里是见好就收的人?他瞧到沈岫压根儿没打算杀他,马上蹬鼻子上脸,跟过去道:“您这等大人物屈尊前来此地,所为何事呀?”
沈岫不理他。
穆星河又跟过去道:“赴约?可那个人现在在欺负小朋友,你怎么不教训教训!”
沈岫步子停了停,看着远方的山峦与灯火,河水与花灯,眼里都是粼粼的水光和温暖的火光,大约是微微笑了一笑,穆星河并没有看清楚,只听他道:“他久未拾剑,等他兴致够了,我再去寻他。”
那神情非常温柔——是一点儿都不像会在这个人身上出现的神情。比起他方才的冷淡态度来,仿佛换了一个人。其实穆星河还真没想过沈岫会有朋友,因为这人非但为人淡漠,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而且即使在传说中他有许多朋友,广受欢迎,那随着他背叛云浮的一剑后,也应当都烟消云散。
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还有朋友,十年二十年的约定,他却也还记得,地位改换许多,却也还如期赴约。
穆星河回头望了望,高楼之上,依旧是剑影纵横。明月孤悬。
穆星河看着那一轮孤月,忽然觉得没有什么好说,只是漫不经心地在想着自己最近难题接连解决,实在是顺利得叫人忧心。钟子津还在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睛已经不是发光了,跟周围的灯火都可以一较高下。
穆星河也便笑嘻嘻同沈岫告辞道:“那大佬您吃好玩好,有缘再合作,我先去看看热闹啦。”
钟子津对穆星河认识沈岫这件事情显然饱受冲击,穆星河一回来,他都忘了问偶像要签名,一直追问穆星河同沈岫的事情。
穆星河还很记恨钟子津卖队友的事情,并没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而是勒住了钟子津的脖子,反问他怎么会认出来沈岫。
钟子津脖子被穆星河手臂勒住,却还是一脸陶醉与迷离,用一种如梦似幻的语气道:“我还小的时候见过他出手啊,从那之后他便是我人生偶像……哎,我的人生理想,就是有一天能同他比剑……不不不,给他擦剑就好。”
穆星河被这个语气肉麻得连忙放开了手,呸呸呸了几下,嫌弃地说:“我告诉你,崇拜是距离理解最远的感情!”
温行泽思路没被他们带跑,只是看着穆星河,有些疑惑地问到:“星河,我记得你入门时沈岫已是离开云浮,你又怎么认识到他?”
“那真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穆星河简单将自己当初遇到沈岫的过程提了提,包括他如何因为妖气的牵引而偏离方向,又如何看到两个大佬对决,自然,他向大佬求饶的过程,他也是毫无羞耻感地说出来了。
温行泽困惑道:“可是你为何如此畏惧?就刚才我看着他也未必想要对你不利的样子。”
穆星河回忆了一下,神色十分认真:“在当时……我觉得他是真心想过要杀我的,那杀意非常浓烈,我记忆犹新。今日他或许从头到尾都不想对我怎样,却是我先前得罪过他,总觉得他要恨上我。”
然而事实上,大佬恐怕恨都懒得恨。
穆星河思维飘了飘,又道:“倒是你们啊,沈岫现在不是什么闻名天下的大魔头了吗,你们竟然是这种态度。”
“沈岫剑法之名,我们都耳闻已久,”温行泽朝他微微笑了一笑,“我们是剑修,或许比起立场来,更看重别人的剑一些。”
温行泽与穆星河已经说到了正经事,钟子津仍然沉醉在见到偶像的迷幻之中:“其实,是我我也要借做牛做马来跟着他的……”
温行泽揉了揉眉心,显出一种万分头痛的样子,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的偶像怕是准备和游少北切磋了,还不去看看?”
那高楼上的游少北仍在同人比剑,偏偏地温行泽能看出如今他剑里边意兴阑珊的意味来。穆星河本来就不感兴趣,且不爱人家居高临下望着自己,很是叛逆,因此走了便是走了,没打算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