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钟子津会觉得很多事情是本来就会有的,没想过会消失。比如说天赋,又比如说他的师兄。
他记得那是一个黄昏,他突然想到一个变招,提着剑想要寻师兄,可他踏过了瀛洲剑派的比试台,踏过师兄们经常比试的小树林,踏过瀛洲剑派的问剑崖,登上瀛洲岛的最高处,却也不见师兄的踪迹。
钟子津一直找寻到夕阳在海上沉了半载,终于看到了师兄。
师兄做着奇怪的手势,口中念诵着古老的语言,伴随着他的动作,四周的气流都有些变化,而后地面开始爆出汹涌的流水,将地面的草叶悉数击碎。
黄昏的光映照在师兄稚嫩又有些像小姑娘一样秀美的脸上,因为面色的认真而显示出特别好看的神采来。
钟子津知道这是术法。
入门的瀛洲剑派弟子多少学过一些基础术法,当然事实上之后没几个记得当初学的是什么,可是师兄的不一样,他的术法……与来做客的道修小弟子相比,并不差多少。
当初的钟子津并不能辨认术法的好坏,可他敏锐的直觉依然告诉他,师兄的术法,很强。
他走动的声音终究是惊动了师兄,师兄的术法急急收住,又因为太过仓促,水流忽然四处散开,钟子津怔怔地看着水溅湿了他的衣裳,而师兄竟然也没反应过来。
师兄定定地站了一会,说了个“你——”却又没有说下去。
钟子津却不觉有异,笑着说道:“师兄的术法好厉害!”他抬了抬剑,又问道:“来切磋吗?”
当然师兄并没有用术法同他切磋,他之后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好似那个黄昏他见到的只是一场幻觉,他依旧四处寻人学剑练剑,他的师兄也依旧会答应他的每一场比试。
有一日他又背上了他的小木剑寻找师兄,却奇异地听到了师兄的名字。
他的战意忽然止息下来,脚步也轻了一些。
“你说是那个同隔壁牛鼻子派不相上下的两仪宫来了?不是走错了地方吧?”
“好像是去找我们的温行泽小师弟的。”
“咦?”
“小师弟年纪还小嘛,算来天赋不错,恐怕两仪宫那边想叫小师弟入门。”
“呸!怎么可能!”
“也非是不可能……当年小师弟可抢手啦,他来三岛也是应隔壁之邀,好多门派等着他呢,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到了我们剑派。”
后头的话钟子津也没听清楚,他急匆匆要找师兄,可是走到一半又停下来。
找师兄什么呢?
他不清楚。
他想师兄终究是喜欢术法的,瀛洲剑派中习练术法并不是很光荣的事情,可是师兄还是在那片刻的光阴里将术法习练到这般模样。
师兄会走吗?要走吗?
他听说过两仪宫,那是在很高很高的山上的门派,走的话他从瀛洲出发,去多久才能见到师兄呢?
钟子津第一次感觉如此哀戚。
他一点儿也不想要师兄离开。
温行泽随师父出门的时候发觉墙角蜷着一个人,他老实说有点想装作看不见,但最后还是停了步子。
那人反应非常敏锐,本来还在不停地点着头打瞌睡,感觉到有人的接近立马抬起头来,又因为察觉到是熟人,那警惕的神情就变成了灿烂的笑意:“师兄!”
那人立起身来,把怀中的包裹推给他,包裹很大,便显得他们都格外小。
温行泽勉强能辨认出那包裹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比如剑,书籍,小灵石,衣裳……他一头雾水,问道:“你怎么了?”
“我听说你要去两仪宫,”那人说道,“我听说路很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
他说着声音有些奇怪,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但他还坚持叮嘱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出门要注意什么之类人们以为这人根本不会在意的,竟然一点没提练剑的事情。
温行泽皱着眉看他给自己的包裹,瞧到了一把剑。
是入门时候师父亲手送的剑,钟子津一直认为自己配不上这把剑,说以后名扬天下再用,此刻却是交给了温行泽。
温行泽叹了一口气:“……谁说我要去两仪宫啦?”
钟子津思索了半天,迟疑道:“……我以为你很喜欢术法……不喜欢这里?”
他的师弟是个很可怕的人。可怕在于他敏锐的直觉,惊人的悟性。
温行泽想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领悟这样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