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比他之前想的还要重要的、可以不去考虑理性因素而判断对方行为的朋友。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得找到钟子津,亲口问一问他,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带着泡泡之盾一路行去,一步步向前,水从他的头顶,慢慢落到他的腰际,他抬头看见一片天光。
他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一把剑。
映着月光。
月色黯淡。
剑光凛冽。
那把剑深深插入树干,握剑的手用浅色的布条当作绷带,草草包裹着,有暗色的血迹透过布料渗出来,显然是受过了伤。可他那只手握剑依然握得很稳。
握剑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剑客,他的黑发因为长途跋涉而略显凌乱,眉目漆黑如墨色裁开。那个少年脸上依然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稚嫩青涩,此刻面上毫无笑意,神情带着万分严肃的意味,他眼眸黑沉沉的,却有一道明亮的光彩凝聚于眼底,如同映照着万里月色的剑光。
“夏师兄,停下来吧,”他将剑插入树干中,抵挡对方的去路,神色里有他身上很少见的冷厉与决然,“你就此收手,我们一起把他们杀了,出了这里,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还没有发生——你还是我的师兄!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收手?”与他说话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轮廓粗糙的青年男子,正是钟子津的夏师兄,他低头看了钟子津一眼,只摇摇头笑了一笑,“你那个道修朋友怎么办?”
“为什么提他?”钟子津猛然抬起头,“夏胜衣,他与此事全无关系,我离了他他自会自己出谷去!”
夏胜衣却是低头笑了笑,粗糙的手掌拍了他的额头一下,依稀还是那个看着小师弟的师兄模样:“天真。你和他一起杀了蔺离的徒儿,你以为他不是瀛洲剑派的就可以逃过焚天宫的追杀?”
钟子津蓦然从树中把剑拔出,剑光荡出一片寒意,他冷声喝道:“好!我把他们找出来,不知谁追杀谁!”
夏胜衣此时却是从剑鞘中将自己的剑缓缓拔丨出来,相比起钟子津那把花里胡哨的剑,夏胜衣的剑要像样得多,那剑既重而沉,他举起来却毫不费力,他的剑尖指向钟子津,低声道:“晚了,你以为我让你一路跟着我是为了什么?让你说服我?”
钟子津脸色忽地变了几变,一瞬间他已想明了许多东西,更明白了自己先前错在何处。只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
他是剑修,如有不顺,那便全数斩断!
“我最后问一次,突破到结魄期,真的有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背叛养你育你的宗门?”
夏胜衣看着他,却是有些怜悯一般叹息了一声:“你是我们最宠爱的小师弟,门派不世出的天才,自然不知道多年求索屡屡失败的苦痛,人生至此,和死又有什么区别?修真之人向来绝争一线,既然有一线生机,又为什么要颓然等死?”
钟子津没有再说话。
他其实很多话想问,很多话想要说。
问他难道同门性命还不如他此刻的修为重要,问他分明还有许多方法提升修为,为什么非要同宗门的敌人做交易。他想说他很怀念还小的时候师兄手把手教他剑法,想说很喜欢他以前说的那些英雄故事,想说若只是伤害他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收手,他就可以当作一切没有发生。
只是此事已经不仅仅涉及他自己,穆星河是他的朋友,因为他的原因被牵连,是他的过错。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穆星河现在的处境与他毫无关系,穆星河有事,他必须要去救他。
面前的人是他的师兄,是他的前辈,是他自入门开始就认识的人。
但此刻他只是敌人——既然话说不通,情势也再无转圜之地,多想无益,一剑斩之而已!
第72章玉泉谷(十二)
钟子津已经亮剑。
夏胜衣的剑比他更快。
钟子津却几乎不需要半点反应时间,回身格挡。他清楚夏胜衣不会留手。同样,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留手。
他听到剑器交击的鸣响,伴随着隐隐的颤动。那颤动由他的手传递到他的血液之中,他全身血液都伴随着这股颤动而沸腾。
是对手,是决战生死之时。
无论是谁,绝不留手!
夏胜衣的第一剑被阻,没有半分停滞地转换了剑势,他并不擅长快剑,因此他的所有剑招都是稳而沉的,他每一招都留有后招。只见夏胜衣向后一步,剑势一转,借助钟子津的抵挡作成了自己的助力。
压制的一剑!
高手比斗,讲究的是一个势。剑客更是如此,两种剑势相交,谁剑势更强,此后就更容易力压一头。
压制之下,再灵巧的剑招,都会显得迟钝。
何况那是夏胜衣。
夏胜衣是钟子津的师兄,瀛洲剑派的人能用剑就会抓着身边的人比剑,彼此之间都十分了解。在钟子津进入凝脉期之后,夏胜衣与他相斗,都是输多赢少。钟子津的剑很快,他的反应比他的脑子更快,他的剑招变换之频繁,剑势之流畅,同等境界之中几乎无人能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