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虽说郭铭不是故意的,但是事情开始还是他乱欺负人,该打,没眼力惹到不该惹的人,更是该打。打完以后郭大爷拿着符篆出门,又回来了,几乎又要把郭铭打一顿。
原来这道符篆,并不算什么厉害东西,但符篆起码有炼魂期接近结魄期的水准,这里住下来的人并没有那样的高手,更没有人能重新画一个出来,且这里虽然来往修真者不少,却也多是剑修,精通此道的人并没有。修复符篆虽然不要求修为,但是却需要对符篆原身术法的细致理解,在这里找到这样的人或许比找出能重新画一个这样的符篆的人更难。
郭大爷在苦恼如何把这件事平息下去,穆星河却从房里缓缓走了出来,对着郭铭笑眯眯说道:“你喊我一声哥哥,我就帮你。”
郭铭脸上泪痕犹在,努力瞪大那双红肿的眼睛,他声音是嘶哑的,说话十分艰难,但是还是脱口而出:“你怎么可能行!”
穆星河耸耸肩,说道:“既然这里甚至还要远一点都找不到能帮你的人了,我试试呗。”
穆星河的把握,确实只到试试而已。
他清楚自己对真气的掌控比一般人好,也有梅庭雪的符篆书籍和符笔作为辅助,他知道修复符篆即便是他这样的修为也能做到,但,也需要对术法和符篆本身的理解。这种事情放到云浮派甚至其他道修门派应该都有很多人做得到,不过毕竟这里没几个正经的道修,穆星河虽然把握不大,但却也觉得,可以一试。
结果郭家父子都是十分不信任他,尤其是郭大爷,他眼里的穆星河虽然平时还算成熟,但终究还是个半大小孩,还是个没什么修为的半大小孩,这符篆修不好不要紧,若是被当成废纸玩那可就是大大的不敬了,因此断然拒绝了穆星河。
穆星河也不强求——他原先也不过想试试而已,这于他没什么利害关系,不给也就不给了。
但是夜里睡觉的时候,郭铭却别别扭扭地拉他的衣服,问他:“你……是不是真的能修好?”
穆星河本来准备吹熄烛火要歇下了,听郭铭这话,便转过身,歪了歪头,问道:“你这里丹砂有没有?”穆星河是有丹砂的,但是这些日子他没事就练习画符,那丹砂本来也是别人储物袋里搜刮来的,数量不多,他玩着玩着就所剩无几了。
郭铭一脸茫然:“丹砂是什么?”
丹砂是画符的常用材料,穆星河深深为这个未来剑修的基础知识感到担忧,他只是拍了拍对方脑袋,伸了伸懒腰,说道:“那我先给你变个魔法。”
他拿出一张符纸,捻了些煤油灯烧剩的灯灰,随手拿过一支符笔,在符纸上勾勒图形。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态很专注,眼神像是凝聚着光,时光好像在他的身上停滞。他的符笔在符纸之上刻下轮廓,线条如同流水一般,轻巧而优美。最后他以符笔在符纸上填入灯灰,驱动法诀,符篆里面的图纹亮了一亮,又迅速暗淡如常。
穆星河抖着符纸,朝郭铭一笑:“来,看。”
他默念法诀,将符纸轻轻一抛,符篆在空中燃烧,而与此同时,一道青色的雷光突然照亮了房间,伴随低低的雷声。
这是柏青阳所创的青雷绽,不过穆星河如今才养气修为,加上制符原料比较劣质,因此这个借助符篆使用的青雷绽只得其表,不得其意,但用来糊弄一下小朋友,还是绰绰有余的。
郭铭瞪大了眼睛,震惊道:“你原来还是个道修!”
穆星河随口回答了句是啊,不想郭铭却说:“你们道修真是只会玩弄阴谋诡计,连修为都要隐藏,果然道修都不是我们这样光明磊落的人。”
“但是光明磊落的剑修,还是要求只会玩弄阴谋诡计的道修帮忙不是?”穆星河根本不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
“还记得我说什么来着吗?”穆星河笑得越发从容愉快。
“……哥哥。”
第二天的穆星河是被郭铭晃醒的,他睁开眼睛,外边天色还是蒙蒙亮呢,穆星河十分受不了,含含糊糊道:“你那么着急,先帮我弄点丹砂来吧……”
结果郭铭中气十足在他耳边大吼一声说他早已买了,震得穆星河登时清醒,他再睁开一看,好家伙,这哪还是一点丹砂,这丹砂分明够他画个十天半个月的符篆还不用休息了!
穆星河已经不敢想这小子到底是不是掏空了私房钱去买丹砂了,莫非他以为材料越多做得就越好吗!
丹砂这玩意作为基础材料,价格并不算高,但对于郭铭来说,也许这些就是他倾家荡产换来的吧……
穆星河终于醒来,问了郭铭要那张符篆。
那张符篆也是一大早郭铭从他爹房里偷的,穆星河对着晨光细细端详,这张符篆所包含的图纹和符篆文字比他所画过的任何一张都要复杂,但又比咫尺千里符和解魄焚玉符要简单,绘制者的水平大约在凝脉到炼神之间。
图纹特征他还算眼熟,当初他曾花了一夜时间在防御性、盾特质的术法中寻找,企图改换一道秘法,因此对这一类的术法的符篆符号也有一点理解。
有了方向,他很快就找出了符篆的原身术法。那是一种炼魂期术法,名叫玉衣诀,没有什么特别的属性,是以真气凝聚于衣物之上,抵挡一次修为水平差不多的攻击,炼魂期术法中与之功能类似、效果胜之的术法其实不少,因此这个术法并没有特别受欢迎,然而它符篆化之后,却是异常实用,它可以将多道同样的玉衣诀封印在一道符篆中,为主人抵挡多次的攻击,最高能封印七道,因此此符名为七重玉衣符。虽然七重玉衣符在短时间内只能抵挡一次攻击,但也不失为长辈送给小辈的保命好东西。
然而七重玉衣符能保护主人,却未定能护住自己。这一张七重玉衣符是被郭铭的木剑划破的,木剑粗糙,纸的断口也有着粗糙的毛边。书本撕了个口子,用东西贴起来便还能看,但符篆内里却是以真气来勾连关系,真气的回路一旦被破坏,接续不起来,整张符篆也就失效了,里边残留的真气只剩下被变成符灵的用处。
穆星河使用一点点真气小心翼翼地去探入符篆之中,十分不巧,他刚探入不久就感觉到道路断绝,这道符篆几乎在真气运行开始之处便被损坏,没有办法,他只能拿出一张空白符纸打起稿来,虽然他这种修为定然是复原不出人家的功能,但用来感受真气在以符篆符号勾连的道路中的运行还是没有问题的。
郭铭就这样托着腮看着穆星河抽出符纸一张一张地画下轮廓,又一张张填入丹砂。然后手按符纸,渡入真气,这人的手指还挺长的,其实很适合练剑。要是往日的郭铭或许会质问为什么要选择做无趣的道修,但今天他看着,却觉得,或许道修的世界,也和剑修的世界一样,有不为人知的乐趣吧。
他其实原本是很讨厌这个人的,莫名其妙来到他家,莫名其妙占据了他的房间,还莫名其妙更受他爹的宠爱,这该是何等的罪不可赦啊!
可是现在当这个人如此专注地沉浸在符篆的世界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可靠……以及平静无波表情下的自信。
那种感觉,他也只有在自己门派的强大的师兄师姐们身上感受过。
日头慢慢升起来,有阳光漫不经心落在了少年人的脸上,他似乎觉得有点不适,用手挡了挡,眯起了眼睛。他依旧是拿起了符篆,真气缓缓渡入符篆之中。
然而,未至一半,忽然传来拍门的声音,随后便是郭大爷的骂声:“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又把符篆偷走了,你想干啥!爹去三岛一趟,寻有没有高人能给你去修好,不行只能请人画一张,你莫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