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准备充足的公孙十二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让了一次先手,便算仁至义尽了,手上符篆连连使出,招式不断,任景在这样连绵的攻势下只能一直躲避,连天赋术法的出手空隙都没有了。
任景落入如此一面倒的颓势,下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偶有讥笑之声——任景毕竟有家族势力在门派中,他们肯定不能像之前嘲笑穆星河一样肆无忌惮。
高台上却一片静默,连一声讨论都没有。有人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任长天,他是任景的伯父,虽然非是七峰首座,但在宗门里也算地位非凡,因此同样有资格来这里审核这些外门弟子。任长天闭着眼睛,却忽然开口:“你不用看我。他比试前没有求助过我。”
“哦?”
任长天睁开眼睛,没有看下边比试的两个人,而是看着蓝得毫无杂质的秋日高天:“修真这条道只能一个人走,他越早知道对他越好。”
穆星河看着狼狈不已的任景,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
——虽然大家都知道任景有后台有靠山,喜欢的时候还能有很多高阶符篆,但是他现在这样,该不会是用都不用,只想借助自己的力量吧?
穆星河越想越有可能,他向来对这种少年心思很是清楚。年轻人争强好胜,总有一些时候是想要证明给世界看他靠的就是他自己的实力,不是其它的一切。
这是少年人的心思,少年人的傲气。
但是有时候实力就是实力,无需证明。当你拥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任何人的看法都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任景有时候会想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说来幼稚,却总是叫他不住地想。
他所拥有的一切,究竟是因为他本身还是因为他的家族?
他身边前呼后拥的人们,是真心觉得他不错还是单纯因为他背后的家族而讨好于他?
他想不明白也问不出口。
因此他爱上了修炼,唯独修炼能让他知道他切切实实是存在的而不是家族这座大山下的影子,唯有修炼是他完完全全靠自己去获得的东西——唯有修炼能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活着,是在为着什么东西而努力着。
只是他的坚持似乎是错的。
公孙十二的修为比他高一点,本来用点策略他未必不能赢,赢了他就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内门弟子,但公孙十二不像他,他只能依靠天赋术法,公孙十二却带着数之不尽的符篆而来。
公孙十二一道道符篆在攻击着他,每一道符篆都像在问他——“你后不后悔?”
当然他知道公孙十二没有那种意思,他只是在愉悦地展示着他拥有的高阶符篆,能用出那么多新奇术法是多么了不起。任景已经疲于应付,五日雷音决长于攻击而弱于防守,他左闪右避,狼狈得不像他自己。
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但是他哪怕还剩下一口气,就不想认输。
任景躲避得气喘连连,练气期的弟子还没有开始身体修炼,他们的身体素质就如同普通人一样,会疲惫,也会支撑不住。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公孙十二,汗水一滴一滴从他额上落下来。
公孙十二依然意态从容,他又使出了一道符篆,有灼烈的光芒从符篆中爆发出来。
任景认不出这是什么术法。那无限灼人的光芒背后,是初秋蓝得没有半分杂质的天空,时而有风。
他忽然想起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暴烈偶尔有风的天气里,他与伯父站在银杏树下,金黄的树叶纷纷而落,他的伯父的白发在风中颤抖,他告诉他,修行从来没有捷径,想要获得什么必将失去什么,每个强大的人背后都是血汗辛苦。没有支撑的强大都是纸做楼阁,风一吹就会被掀翻。
在他发愣的时候,公孙十二的术法打到他的身上,灼热的感觉席卷了他的身体,他的真气都好像都在那一瞬间被燃烧了起来。
这个感觉还远不足输给穆星河那天叫他难受,却足以让他清醒。
无非是纸做楼阁。
任景抬起头来,使出了一道五日雷音诀。
他和公孙十二的修为相差无几,催动符篆同样也要真气,他便等着、拖着,等待公孙十二的真气耗尽,再给他雷霆一击!
任景依然是不断闪避,行动越来越迟钝,但是如今他的精气神已与方才完全不同。他的真气虽然在那道未能躲过的攻击里损耗甚多,但他还有机会。
公孙十二见久攻不下,似乎有些焦躁。他忽然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任景,然后叹了口气:“好吧。”
公孙十二竟然停止了使用符篆,任景一手支着膝盖不住喘气,一手已经拿出一道空白符篆,一道五日雷音诀就要发动。
五日雷音诀是天赋术法里少见的强横术法,公孙十二两手空空自然发动不了什么符篆,他不信公孙十二敢不躲!
公孙十二还真的没有躲。他就站在那儿看着五日雷音诀,那轰顶天雷要落到他身上时,他的袖中轻飘飘地飘出了一具小鼎,天雷竟然自然而然落入鼎中。
鼎中飘出了无数青色的烟雾,一缕一缕萦绕在任景身侧,任景似乎遭受着极大的痛楚,嫌恶地四处挥拍着,却赶不走这如影随形的烟雾。
场下已经起了一阵骚动。
“这是什么?!法宝吗!”
“怎么可能是法宝,我们练气期不是最多能用法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