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在那里片刻功夫,看见明镜还在和几个膀大腰圆的行动队成员拉扯,并没有消失的迹象,终于大惊失色,冲上前去把人放倒,一把把明镜护到身后。
明诚在76号算个熟脸,别人知道他是明楼身边的红人,自然不会不卖他面子。但眼前这几个显然不太上道,也不知是真不认得他,还是故意装疯卖傻,一边叫嚷着让他不要包庇赤匪,一边开始抄家伙。明诚不得已,卸了离自己最近一人的枪,刹那间几个乌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他和明镜的脑袋。对方吵吵嚷嚷,气焰嚣张,然而到底还是不敢开枪的,只是嘴上还是十分猖狂,张口闭口间,就带出了“汪处长”这几个字。
明镜到底是不是赤匪,明诚心里有数。不过今天这事扯到了汪曼春,没道理轻易收场。汪曼春恨明镜入骨早就不是什么新闻,巴不得明镜今天死了,她明日就风光嫁进明家。只是没想到她已经胆子大到不顾明楼的脸面,直接抓人的地步,难不成真是手里有什么实打实的铁证?
光天化日下在76号里的持枪对峙可谓是闻所未闻。这样的大新闻很快就惊动了上面人,梁仲春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晃过来,嘴里倒是喊得急:“哎哟,这是怎么回事,还不放下枪,放下!”
那几个特务互相对视了几眼,竟一个没动。
梁仲春脸色一冷,拐杖“啪”地一声狠狠敲在地上,厉声道:“叫你们放下枪,都聋了吗?!”
他毕竟还有长官的架子,这一声出来,几个人虽不情不愿,到底还是从了。
这事情闹得这样大,连梁仲春都被惊动了,汪曼春作为正主儿,却迟迟没有露脸,实在不像是她的作风。明诚稍一思索,就知道她手里该是没抓到什么能咬死明镜的把柄,讨不得好去,不然这会儿早就闹将起来,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弃车保帅了。她应当并不是这样蠢的人,要不是太急于求成,就是手下人私自行动,也可能她对自己太有自信,非要掂量掂量自己和明镜在明楼心里的分量。
不管怎么样,这个黑锅她总是要背的。明诚冷冷一笑,对梁仲春说:“我还当76号唯梁处长马首是瞻,怎么,看起来说话有些不管用啊?”
梁仲春面色相当难看,只得尴尬笑道:“误会,误会。”
他好像特别喜欢用“误会”来解释那些糟心事。明诚冷哼一声,又道:“刚才有人说这是汪处长的命令,我不管是汪处长还是梁处长,现在只要来人给个准话——还是我说了没用,一定要明先生亲自来才行?!”
梁仲春本低着头赔笑,听他话中有话,不由抬眼去看,只见明诚微不可见地对着二楼窗户使了个眼色。梁仲春跟他目光交接,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暗道这兄弟果真够义气,立刻顺着他的话头道:“阿诚兄弟有所不知,汪处长这几天正全力调查抗日分子的地下军火交易,忙得我都插不上手,是以明董事长的事,我是不太清楚的。”他特意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我愿意替明董事长作保,这件事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自家人,自家人嘛!这样吧,阿诚兄弟呢,先带明董事长回去。至于汪处长那里,她跟明长官那是什么关系啊,到时候劳驾明长官亲自打个电话给她,解释清楚不就完了嘛!”
明诚冷哼一声,扶了明镜上车,扬长而去。
那几个特务却不干了,愤愤不平,眼见着要闹,领头的一个被梁仲春一拐杖抽在脸上。他这人面善心黑,下手未留半点情面,被抽的那个当下满嘴鲜血,倒在地上。其他人没料到他这一手,全被骇住。梁仲春心里志得意满,嘴里却喝道:“闹个屁!你们干了这蠢事,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就该回去给祖坟上柱高香了!别他妈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滚!”
他打发走了这帮废物,心满意足地等着看汪曼春的笑话。
明楼果然亲自寻上门来兴师问罪。梁仲春听到明大公子的脚步登登登进了对面办公室,便不紧不慢地烧水泡茶。然而一壶上好普洱还没喝出滋味,就听一声枪响,唬得他一杯热茶全浇在手背上,烫得龇牙咧嘴都顾不上,忙不迭地就要去看热闹。
刚打开门,就看见汪曼春办公室的地上躺了个死透了的倒霉鬼,正是特务小队的队长。明楼开了一枪,还不解气,神情自是怒不可遏的,梁仲春站在门口,只觉得脑子都被他嚷得嗡嗡响:“……我大姐去苏州进个货,都能被扣上抗日分子的帽子抓来76号,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官了?!凭一个死人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就敢说我大姐是赤匪。那明天有人站出来说我是重庆分子,你们是不是要直接把我枪毙?!混账东西!!!”
明诚这时候才气喘吁吁地上来,在这样冷的天气里,竟跑了一头一脸的汗,也不知道方才是干什么去了。他一进门,看见地上的死人,登时愣了。明楼回头一见他,火气又上来了:“我听说阿诚要带我大姐走,还有人不乐意的?我告诉过你们多少遍了!阿诚的话就是我的意思!是不是以后什么话都要我亲自讲,什么事情都要我亲自做,要给你们鞍前马后的交代,你们才晓得要怎么做事?一群废物!”
汪曼春被他骂了这么半天,脸色难看,然而终究理亏,不敢发作,只低声下气道:“师哥,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好。是我疏忽,没看住手下人。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她几时这样向人服过软,明楼知道她性子,见她示弱,气终于消了几分,对她语重心长道:“曼春,我知道你对大姐有偏见,但她终究是我的大姐。她的性子是强硬了些,可绝对做不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你今天这样子做,就是生生地在剜我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