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脸色一变,抬眼看向南田洋子,像是要发作,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勉强笑了一笑,道:“我不知道南田课长是哪里来的消息,又是听谁说的。但明家是什么样的地位,我又是什么样的身份,自己清楚的很。这样刻意攀附的事情,做了未免自不量力,招人厌烦,您说呢?”
南田不以为然地笑了,“看来阿诚先生是个识时务的人。”她说,“也许我们以后会有机会合作的。”
她说完便急匆匆走了。明诚望她离开背影,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他不过呆愣了片刻,就看见旁边有人对他偷偷使眼色,他在脑中搜寻片刻,记起这是76号行动处处长梁仲春手下的人。
此人神神秘秘,说是有要事向明长官汇报,说到此处,又偷眼看向明楼和汪曼春。明诚转头一看,只见他们二人正黏在一处,煞是情浓,也不戳破,便说:“明先生身体不适,有什么事,我跟你走一趟。”
他跟这人出去,却是转身上了楼。原来南田洋子将整座华懋饭店封锁,一间一间房的搜查,看这架势,是不抓住凶手决不罢休的。明诚才走到楼梯口,还没看见人,就听到一人气势汹汹的声音:“……你们知道我是谁?我的房间你们也敢搜?小心我告诉大哥,到时候让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看什么看,给我滚出去!”
他听见这声音不由一愣,快步走了上去,一见那张熟悉的脸,不由一声惊呼:“明台?!”
明小少爷一身花哨得不得了的西装,头发用发胶梳得油光水滑,正气得脸色发红,一见他,立刻跟见了救星似的朝他扑去,一把揽住他胳膊:“阿诚哥,你怎么在这?!”
他说完,像是反应过来,脸色又变了:“大哥他不会也在吧?”
原来梁仲春奉命搜查,搜到这一间房的时候,却蹦出个气焰嚣张的年轻人,怎么都不肯让他们进去,还叫嚣着自己大哥是明楼。梁仲春这会儿被日本人当狗似的使唤,一想到搜不到人,最后这屎盆子八成还得扣在76号头上,心里本就十分不痛快,有心给他个教训,然而看他模样,又不像是撒谎。他是不认得明家小少爷的,偏偏认得的汪曼春这会儿又不知死到哪里去了,简直是人人处处都跟他作对,还个个不能得罪,气得恨不得一枪打死那些闹事的抗日分子才好。
他这会儿瞧见明诚反应,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实打实的明楼弟弟,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捅了明家的马蜂窝,又不由腹诽,这二世祖败家子这会儿来凑个什么热闹!
不过明台对明诚亲昵态度,一直冷眼旁观的梁仲春看得倒是心头一动。他早听见风声,这新来的秘书处负责人是明家亲戚,说起来也算是明楼的弟弟,明楼对他十分倚重。然而这层关系是否属实,是没人有胆子去问明楼的,明诚本人也从没承认过。但就眼前所见,哪有家里少爷跟长兄秘书如此亲近的,只怕传闻不假,明诚与明家关系匪浅,是个值得拉拢的。
明诚却不知道他心里计较,先安抚了明台几句,眼见着梁仲春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上前,脸色便不大好看,只是言语中还是很客气,又勉强笑了下,道:“梁处长,能不能麻烦您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梁仲春这人无论在重庆还在上海都十分吃得开,怎么能没点城府,心思转了那么一大圈,脸上楞是半点异样没有,呵呵笑道:“原来是自家人,哎呀,误会,误会!”
他把事情简要讲了一遍,又做出一脸为难像,对明诚说:“阿诚兄弟,你也晓得,我呢,也就是个办事的,也要看上头脸色吃饭,麻烦你卖个面子,跟明小少爷说说,让兄弟们进去转一圈,意思意思就行了。”
以他的身份,这样说话已经是十分给明诚面子,不好再推辞。明诚只得转向明台,好言相劝:“明台,你也听见了,就当给我个面子,也别让先生难做。”
明台咬着嘴唇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阿诚哥,不是我不肯,我……我……”
他欲言又止,但看那样子,倒确实不像是会窝藏抗日分子的嫌疑犯,怕是另有隐情。明诚皱了皱眉,便对他说:“明台,你看这样如何,其他人都在外头,就我和梁处长两个人跟你进去,怎么样?”他又转向梁仲春,客气道:“梁处长的意思呢?”
梁仲春自然是没有什么话讲的。明台想了又想,终于一脸为难的答应了,转身去开门,明诚眼尖,一眼看见他西服左下摆上,竟有一道新蹭上去的灰痕。
他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立刻向左挪了半步,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一边伸手过去,假装替明台整理衣摆,飞快地把那灰痕抹去了,嘴里故意念叨:“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衣服都穿不好,先生怎么能对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