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明楼还没开口,明镜就先回过头呵斥他,“小孩子,不要乱插嘴。”
明台撇撇嘴,心道自己这马屁拍到马腿上,没哄得大姐不说,还惹了大哥,不知道待会儿大哥又要怎么整自己呢,便偏过头,不再吭声了。
明镜和明楼提议给桂姨拿些钱,大年初一的把人撵了出去就算了,总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姐弟两人商量了几句之后明楼便出了明镜的房间。
明楼关上明镜的房门,抬眼就看见斜对面明诚的屋子。他的房门虚掩着,也没什么动静,明楼犹豫了一下,抬脚走了过去。
明诚站在窗边往下望,寒冬的来临让院子里的松柏仿佛都没了生气。他手里拿着桂姨给他缝的棉袄,虽然粗针大线的但看得出做的很仔细,他的手轻轻抚上布料,儿时被虐待的回忆就倏地闪现在脑海中,他一把扔掉手里的棉袄,抱着自己的手臂,咬着右手食指的指节。
他曾经想过,有一天,他会变得出人头地,为此他一直在努力学习,那时候他会站在桂姨的面前,让这个已经老态龙钟的毒妇看着自己变成了一个怎样优秀的人,他会狠狠地把她踩在脚下,为年幼的自己报仇。
这一天真的来了,不仅来了,桂姨还变的穷困潦倒,被衰老和疾病缠身。
然而,那种痛快的酣畅淋漓的报仇雪恨的得意与快感并没有如期出现。从桂姨来的那一刻起,他看着她对着自己充满了卑微和愧疚,看着她对自己说话都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报仇了。
亲手缝制的棉袄,儿时爱吃的面,她对他的每一个举动,带着多浓的温暖就同样用着多大的力气剜着他旧时的伤口。
明诚忽然发现,他仍旧渴望别人爱他。
不止是大哥对他的爱人的爱,大姐对他的弟弟的爱,明台对他的兄长的爱,还有一个女人,以母亲的身份在爱着他。
她也曾经爱过自己,只是时间太短,他又太小,那段真正温暖的时光已经被后来的虐待消磨殆尽。
明诚觉得心尖酸楚,就好像曾经被桂姨恶意冻伤的肌肤又被她以同样的温热焐着,可是那里已经坏死了,再回不去当初,但他又不想放弃这种温暖的感觉。
他做不到原谅她,又狠不下心来憎恨已经变成一个可怜老妪的她。他宁愿她在乡下过的好一点,平平淡淡的安度晚年,而他此生都不会见她,不知她的境况。
想到这些,明诚便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了湿意,他微微昂着脸不想像个多愁善感的女人一样,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了什么而哭,他甚至觉得他的灵魂脱离了他的躯壳,站在他面前哭泣的是那个始终没有放声大哭过的十岁的阿诚。
恍惚间,明诚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他听出来这是明楼的脚步声,尽管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丢脸极了,可是想到“明楼”就仿佛心底有了依仗,眼泪终于还是一颗一颗地滚落了下来。
明楼站在门口,听着屋内传来的微弱的哭音,他想,他的阿诚太善良,善良到宁愿委屈自己的心,也要去顾全一个差一点虐杀自己的人。
明楼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再反手落了门锁。他走到明诚面前,拉下那只被他咬出血丝的右手,另一只手按住明诚的脑后,抵在自己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