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母叉着腰,连声发问。
凌远还没说话,凌父就连连摆手:「阳台怎么睡?你晚上要冻死他?寒流一过来阳台漏风,最冷!」
「那你说怎么住?」凌母毫不退让:「要不我搬出来睡,你看我搬出来你解恨吗?凌主任?」
凌父被气得脑袋发昏,他家房子是三居室,老夫老妻、凌岳、凌欢各一间,后来收养了凌远,就把两个男孩放在一间屋子睡上下铺,相安无事很多年。凌岳去外地读大学,寒暑假并不是次次都回来,慢慢他们兄弟两人的屋子就成了凌远一个人的屋子,一直到现在。
凌岳是长子,没有理由阻止人家结婚追求幸福;凌欢最小,每个星期都从寄宿学校回家跟父母撒娇耍赖;这个家里从一开始就多余的人就是凌远,也只是凌远而已。
「要结婚,自己外面买房住去!没听说过毕了业就结婚的!还没稳定结个屁的婚!」儒雅的凌主任破天荒的骂了人。
「凌景鸿!」凌母也急了,奔过来使劲拽凌远的胳膊:「走!你跟我走!凌景鸿你也跟我走!咱上医院验血!他到底是你的亲儿子还是干儿子?你当年瞒着我跟他妈是不是有过一腿?我白替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你们一家子真会打算盘!」
凌景鸿看着满地干果杂物,凌远被推推搡搡,二十几年的老伴儿口不择言,他抬起手,扇了凌母一个嘴巴。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凌母挨了打,二十几年第一次,她立刻满眼满心的仇恨,回身就开始抽打凌远的脸:「到底谁是你亲儿子?凌景鸿你亲儿子在外面上大学!我自己的亲儿子吃不上我做的饭!我整天给别人的儿子做饭伺候着!我什么都没说过!现在我亲儿子要回家结婚,你们凭什么不愿意?碍着你们谁了?」
她一顿话骂得凌父哑口无言,而中伤的言语还在继续:「小远,凌远!你哥对你怎么样?我跟你爸对你怎么样?你就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我们供你吃喝这么多年现在你挪出来给你哥腾间房有什么不对的?」
凌远张了张嘴,被凌母打断:
「——你从来也不是我们家人!」
南市最大的娱乐广场霓虹闪烁,大人小孩喜气洋洋,情侣们手牵着手,炒栗子棉花糖港式奶茶什锦芋圆发出腻人的甜香。凌远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滚热香气里狂奔,甩开一个又一个行人,迎面而来的强风把他逼出了眼泪。
他一头扎进广场附近的街心公园,广场里锣鼓喧天,还有表演节目的演出队,聒噪的歌声顺着空气钻进凌远的耳朵。
他满身大汗的靠着一棵树,双腿打颤,头疼欲裂,只能最后滑到地上,夜露和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他拼命平复着呼吸,剩余的理智控制着他,他用自己冰凉的手指一下一下按着手机。
他必须在此时此刻呼唤一个能把他从绝望中带出来的人,否则他在心中压制了十几年的痛苦会因为此时的绝望而全数崩溃,而他还不想这么早就自杀。
李熏然找到凌远的时候,广场上的夜晚节目已经结束,三三两两的演出人员收拾着音响设备。他按照凌远的短信摸进公园,看到一个颓然不已的大孩子低着头靠在树上。
「哥?」
李熏然慢慢接近,看到凌远满身是汗,他立刻脱了自己的外衣把人紧紧裹住,又推了推:「哥,我是李熏然」
皓月当空,月光柔和得像轻纱,公园里不知怎么会这么安静,静到不真实。
快乐王子披着银色的披风,踏着小草而来,然后他把披风解下,罩着心灵茫然如同枯井的臣民。
「熏然…..」凌远把弯着腰推他的小王子紧紧搂在怀里,小王子的身体暖和干燥,不像自己一样狼狈不堪;小王子身上男孩子的气味和衣服上的肥皂味混在一起,他的眼睛明亮得像蓝宝石。
凌远抱紧小王子,他何其自私,在繁星如尘的夜晚,他希望这位小王子从此只守护他一个臣民,他曾经那么伤心,他十八岁的身体承担着许许多多让他伤心欲绝的痛苦。他心中充满了恐惧,许许多多的恐惧,漆黑一团。他拼命地点亮自己,冲破黑暗,但他失败了,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发光体,那团无法驱散的漆黑其实是他自己。
「凌远哥,别害怕」小王子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也抱住了凌远,又捡起衣服给他披上,他抚摸着凌远的后背,感受着对方带给自己的剧烈的颤抖。
「别害怕,有我呢,我来了,我来了」
小王子说。
第十章
烧烤摊的小老板正猫着腰收拾签子,远远飞着跑过来个人,跑得太急,一个猛子撞在小老板身上,把一米六几的小老板撞得脑袋顶上抽风口,烤肉的浓烟熏了一脸。
小老板一边咳嗽一边手脚乱挥,抹一把脸,看着眼前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高中生。
不打不相识,这是上回拍塌了老子饭桌的那两个!小老板脚底生根,拉开架势,龙腾虎跃。
「做撒?」
撞人的那个挠挠头:「对不起对不起,那啥,老板你这还卖烤串吗?」
小老板收了架势,又抹一把脸:「卖咯」
「那行!给我们来十个鸡翅十个羊肉十个板筋!一盘拍黄瓜一盘煮花生再来一盆疙瘩汤!」点菜的这位一边满脸是笑一边推着另一个往空桌子走,小老板地主之谊,俩人坐定了就端上茶水茶杯,临走前小老板不太放心,到底嘱咐了一句:「桌子五十啊」
「放心放心!」点菜少年使劲点头,「我们都吸取经验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