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怨自己，也怨着凌远。
以至于在很长的日子里，他们都处在冷战的僵持状态。
可是世界并不会停下来。事情还是会源源不断地发展下去。
郝杰的叔叔其实在军区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官。侄子因为手术没有家属签字而被迫中断，最后，才刚到而立之年，本该还有大好人生的青年就这样英年早逝，郝杰的叔叔觉得十分的不舒服。然而整件事情上，主治医生凌远其实都是按照医院的规章制度和法律办事，也是真的为了病人做了考虑，怨不得也赖不得。
毕竟是哥哥死前托付的遗孤，也许是为了让没能及时签字的内疚感减轻些，也真的恼了医院里就放任手术中断的死板医生，即便知道没有办法捉住凌远的痛脚，郝杰的叔叔依然动用军区关系，打压凌远所在的医院的项目。
一时间，医院的年度预算不仅要被削减，原本要扩建的新院区地皮居然也就真的迟迟都拿不到审批，当时的院长也是凌远的老师，在如何决定之间急的焦头烂额。然而凌远作为主治医生，当时的决定在医院层面并没有错，医生们也出了奇地都支持凌远，医院里的舆论四起。一边是得罪不起的干部，一边是得众心的弟子，老院长一时间也是操碎了心。
“凌远啊，墨尔本刚好有个进修项目，你出去，避避风头，”老院长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也犹疑着说，“等过几年新院区建好了，这件事也翻篇了，我就向领导申请把你叫回来到新院去。”
凌远飞墨尔本之前的一晚，他还是回到他们一起住的地方，想跟李熏然谈谈并告诉他自己要走了的事情。
离郝杰去世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李熏然却没有半分要让步的意思，他看到站在玄关的凌远，冷冷地抛了一句。
“你来这里干什么。”
凌远憋在心里的梗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说实话，凌远是知道郝杰这个发小对于李熏然的意义的。他们都一起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并在李熏然失去母亲的时候给了他很大的支持。在遇见凌远之前，郝杰是唯一能够走到李熏然内心的朋友。幼年丧母和父亲的忙碌与疏忽，让李熏然的内心也隐藏住了很多只能属于自己和最亲近的人的才能窥探的部分。凌远是，但郝杰在凌远之前就已经是了。
所以凌远之前的吃味一直都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从小就是被抛弃的孩子，养父母虽然对他很好，给了他爱和教育，但被扔下的阴影依旧会时不时地笼罩着凌远。他害怕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被时间或人心的变化而取代。这样的想法，这他们的关系里，让凌远觉得患得患失。而这一切，是凌远不愿意暴露的妒忌心与阴暗面，所以李熏然都是不得而知的。
可是李熏然的一句话，把凌远最后一点觉得自己会在李熏然心里仍有些许地位的想法，砸个稀烂。
“李熏然，”半晌，凌远看着李熏然，也冷冷地说道，“这也是我家。”
“出去。”
两人似乎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再以这件事情掀起争吵，毕竟说到底，再多的话语也换不回一条性命。凌远踏出这个“家”的时候，天灰蒙蒙的想要下雨。他掏了掏口袋，点了一支烟，并站在门口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慢慢抽着。
一共二十一口。凌远还记得这个数字。那天离郝杰的事情刚好过了二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