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是属兔子的,怎么一晒太阳就和只猫一样。”
别垂着脑袋那样笑,笑得偷偷摸摸,我心里痒。
吴久生的一只笔帽砸过来,胡达没躲过,正中眉心。他丢开螺丝刀,反扑上去,两个人笑闹几声,一路从沙发滚到相邻的床铺里,吴久生抱着那只狐狸脑袋的抱枕,隔着胡达,不叫他的胸膛挨着自己的,越过胡达,他抬头看向早已经盯着瞧过无数遍的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现在这地方他是彻底熟悉了,他住了许久,像生了根,就是做了梦,梦里记不得自己是自己,都能想办法找到路回来。
胡达像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翻到青年身侧一躺,也同他一道望着天花板发呆。
“咱俩有家了,喜欢吗?”
“喜欢。”吴久生轻轻地回答。
胡达眼皮一撩,带着几分掩饰过的犹豫,又问了一句:
“和叔叔在一块......你开心吗?”
吴久生笑了。这算什么问题啊。
“开心。”他眯着眼回答,“开心得像过年。”
胡达憨笑一声,转过脑袋。
“这倒提醒我了,年也不远了,过个生日我已经把脑子里能想到的点子全用上了,弹尽粮绝,那今年这个年,该怎么过来着?”
“怎么过......”青年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过年那时候,店里应该没生意要做吧。”
他想得不假,每年到年关的时候是坪乡全年里最一反常态,所有的热闹全走脱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下的时候。那些外来务工的,来自全国各地各个不同角落的人们又一股脑的,无声无息地回流到五湖四海中,一辆辆的长途客车从车站出发,带着沉甸甸的包裹和各式各样口音的异乡人,过年里坪乡人只做一件事,回家。他们既不玩乐也不购物,生活街寂静得像是从未存在过,所有的人全离开这片土地,奔赴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与生命里最亲近的那一小撮人团聚。
“恩,没生意做的。”胡达回答。以往的年,他都是一个人关了店门,囤些米面粮油,守着小店,看看电视,嗑嗑瓜子度过的。
今年不一样了。他忽然抬起头来,撑起上半身,很郑重地盯着吴久生的眼睛,问: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不如今年,你跟我一起,回趟老家吧。”
第三十一章
压着一年的尾巴,胡达和吴久生一块把店里的生意账目清点清楚了,这一年吿结,胡达嘴里念叨着账面上最终的一个数字,心里美滋滋地给大门正式落锁。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他和吴久生是在店里吃的,他们没有赶春运,火车票买在初二,正好错开高峰。身侧只有对方的时候,这个年显得十分非比寻常。整个下午吴久生都在生活街点烟火玩,深圳禁鞭,他便抓着满手的仙女棒四处疯跑。难得有这样放松下来的时节,连胡达都不再取笑他现出原形。街巷虽然冷清,那晚胡达的饭桌却红红火火,他拿出自己一身久违的本事,用各种复杂的法子去折腾那些鸡鸭鱼肉,吴久生连一口饮料都来不及喝下,肚皮就已经要被撑破了。
他们吃饱了便守着电视机看春晚,看累了便笑笑闹闹地一同挤进狭小的浴室里洗澡,然后跳到新换了床单被套的床上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