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开始淅淅沥沥地飘雨,凛冽的寒气顺着雨点蚕食进屋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的屋子没有丝毫足以抵御的温度,地板冰凉而坚硬,汪鹤却感觉不到似的在地上躺了很久,眼神空洞,久久停留在黑屏的电视机上。
忽然,屏幕里闪起了雪花,很快又跳转为彩色画面,汪鹤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上舞台,启唇欲言时听到的却是它的声音。
声音独自给两个相声演员配音,说了没几句便有些吃力,它续不上话头时总情不自禁地自嘲几声,但还是有始有终地,在自娱自乐般的诡异气氛里把一段相声给说完了。
屏幕暗了下去,再没有生动的画面与声音出现。
汪鹤闷在臂弯里,觉得好笑,又觉得酸涩。也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得知他不开心时就会把《满腹经纶》反复看几遍的。
他嗤嗤笑了起来,转而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但欢愉的笑声逐渐成为自嘲的讪笑,甚至还有些哽咽。
“汪鹤,”声音从电视那边缓缓靠近过来,语气极轻极浅,害怕稍微控制不好音量就会把瓷器震碎一样的小心翼翼,“听说拥抱可以带给对方快乐,减轻压力感和焦虑。我做不到,但我希望我可以做到,我现在很想抱抱你。答应我,不要再借酒发泄情绪了,好吗?”
“你睡着了吗?有在听我说话吗?你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跟我说说吧,说出来会好很多的。”
“你要是还难过的话,我给你多演几次《满腹经纶》吧。不过它有些长,你要不挑个喜欢的、短一点的?”
“汪鹤——”
“你好烦。”
汪鹤仰躺过来,面上有几处模糊了的水痕,但他眼里盛满了笑,不耐烦的冷淡语气变得柔和,“真是服了你了,说那么多话不觉得累吗,我都替你口干舌燥。”
声音见他振作起来,也跟着松了口气,语气放松了许多:“我只是一个声音罢了,如果我不说话,不让别人听到,那我存在于世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地上的人愣了下,缓慢地起身去躺沙发。汪鹤侧躺着,用柔软的毛毯把自己层层包裹,就像声音用自己的方式把绷带绕上他伤痕累累的心。
“我从来没跟别人讲过这个。”汪鹤说,声音从中听出来一些难得的羞赧,它低笑一声,说道:“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听别人跟我讲心事。”
“我是高三的时候喜欢上师兄的。那年我们学校组织参观K大校园,是他领的队。他很健谈,每个学生他都能说上话,甚至没有冷落缀在队伍最后面的我,一路上时不时关心我,问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没什么兴致。说起来他跟你很像,嘴巴总是合不上,肚子里的话多得说一辈子也说不完似的。他年轻开朗,自信活跃,在扎堆的大学生里闪闪发光,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从那天开始我把师兄当目标,顺利地考上了K大,也选了跟他一样的专业。我在大学里没什么朋友,师兄知道后一有空就跑来陪我,口嫌体正地骂我耽误他追女神,其实对我还是很上心。那个时候跟师兄在一起过得很开心,开心到得意忘形了,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师兄待我只是弟弟那样的关心爱护,但我就是不肯死心,不愿意去接受事实,心甘情愿地吊了四年。”
“我出事那天晚上,参加了师兄的新婚宴会。”
“我一直觉得‘你喜欢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你’的桥段烂俗又可笑,现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我、我……”汪鹤把头埋进被子里,克制着再一次汇成潮水汹涌而出的情绪,“我真的太喜欢他了。可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他了。”
声音默默地听着,偶尔发出单音节来示意自己在听。它无法感同身受汪鹤此时的悲痛,只能默默地听他倾诉这段以悲剧结尾告终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