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爱丝弥蕾和鲁恩希安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忘记毒烟在最初之时所展现的邪恶和杀欲。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迫不得已,他从一开始就想致挽歌于死地。这是我可以完全确定的事实,就算没有一个人相信也罢,我也会按照我认定的事实去选择要做的事情。
“新人类的历史上,还没有一个非零级的战士能够在一对一的正面对决中战胜零级。你凭什么去杀他?你以为自己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么?”爱丝弥蕾轻蔑的嘲讽着我的执拗。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但我也以成为零级。”我压抑不住声音中的阴狠,牙关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
“哼,你真的以为谁都可以成为零级么?”
“别人能,我为什么不能!”我的声音不受控制的提升了起来。
“因为我并不是在嘲讽你,而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只有达到某个条件的人才能升上零级,而你并没有达到。”
“条件?告诉我!”我整个人向爱丝弥蕾欺了过去。
爱丝弥蕾推开我,伸出了一只手。
“这个情报,想要的话就得花钱买。”
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好奇心和欲望了:“你说!多少钱!”
“十字金币,一百枚。嗯,或者一亿克斯。”
我顿时泄了一口气,原来这个家伙一直在这里等着我。我拿鲁恩希安的账目抵了她的帐,可是她现在却不依不饶的惦记着我这里的那袋金币。
我从来就不是贪财的家伙。尤其是成为了佣兵之后,我发现对力量的欲望远远超过金钱,所以在宽裕的时候会享受一下,拮据的时候也完全不介意日子会苦一些。如果说是那个时候的我,现在为了那个无比重要的情报,我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可是事实上,当我从瓦琳娜手里接过了价值一亿的十字金币之时,心潮涌动了很久。我早就不是佣兵了,所以也有了自己的一些小小打算。这些打算都很现实,也都很需要钱。
这些打算是关于初邪的。
初邪出生在这个世界最富有的家庭之中,这个世界上凡是能用钱买到的东西在她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作为曾经的升斗小民,我根本无法想象世界级巨富们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并不是说有钱人就会目中无人,而是我们确确实实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面。
我和初邪羁绊建立在相互之间的战士身份之上。我们相互认可,更是是基于彼此战士的身份以及对战斗的钟爱。
可是如果我们成功的回到了外面,过上了和平的生活之后呢?
我想和初邪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有着自己的生活,永远的偎依在一起。
一栋像我父母那样的,有着可以种花的小花园的两层小楼么?
别开玩笑了……对初邪而言,那就像是把一只曾经拥有一整片森林的小鸟关进咫尺之间的笼子里面。并不是因为初邪嫌贫爱富,而是因为那是她最最基本的生活习惯。
所以我才会仔细打算。在龙族国度最繁华的城市里,想要购得一所足以让初邪感到舒适的房子,那起码会消耗掉那袋金币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维持生活标准的必需品。
把这袋金币给了爱丝弥蕾,当我出去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在得到这袋钱之前,我没有考虑过相关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再把这个念头重新忘却了。
一瞬间,这种动摇和迷惘的感觉困住了我的理智。一种来自于和平生活的柔腻渴望几乎将我拖进不切实际的妄想之中。
但是我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战士是没有资格迷惘的,这是我从佣兵生涯中得到的血的教训。当我们握上剑柄的那一瞬间,就再也无法放弃对力量的追求。
对战士来说,如若没有力量,一切都是虚妄。
我将钱袋放到了爱丝弥蕾的手里,因为我必须知道如何才能成为零级。
爱丝弥蕾满意的用手颠了颠厚重的钱袋,然后慢斯条理的将它收了起来。
“喂喂,虽然是很重要的信息,你也不用摆出那种表情吧?”
如果我现在照照镜子的话,大概真的是一副苦大仇深凶神恶煞的表情。这世界上不会有太多人在付出了这么多钱之后仍然能够保持平静。
我揉了揉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放松些:“要看看你的情报到底值不值这个价钱。”
爱丝弥蕾随手理了理自己的发髻,重新靠在了沙发上。
“虽然这个情报只是一个统计学的推测,但却符合每一个零级的情况。这个世界只有我们组织能够收集到这个情报的佐证,所以一亿不算贵。”
“到底是什么?”
“零级,是一种传染病。”
我听到爱丝弥蕾的这句话,整个神经都要变得不正常了。
“你……是在用比喻么?还是说……”
“所有的零级,在跨越门槛之前,都经历过一次和已经成为零级之人的战斗,一对一,没有一个例外。就像传染病一样,只能从零级传给另一个零级。”
“你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吧?传染病都会有一个最初的传染源,可是谁又能当最初的那个零级呢?”
“【幽鬼】最初的四个零级你该知道吧?我们四个在玩的时候,等级算是全世界最高的了,但是在和'那个'家伙战斗之前,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零级这个概念。”
“你说谁?”
“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也就是二十岁的样子,非常厉害。我们四个很不服气,去和他单挑,但是全都重伤而败。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家伙的能量等级就是零级。而在那之后,我们几个就顺利的相继跨过了门槛。”
爱丝弥蕾简单的叙述了一下当初的情形,看上去她并不想过多的谈论那个“传染”给他们零级的家伙。
“据我所知,燃墟、破霜都是在和黑暗精灵王打过之后才晋升的零级,保罗零级之前输给过零级的水墨,azza输给过燃墟……当我们发现这个规律之后,便刻意去收集了所有已知零级的过往经历,最终发现了这个规律。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能确定,蕾娜他们几个很快就会晋入零级。”
“……因为他们都和零级交过手……”
“没错。一对一,没死,这就足够了。”
我死死的看着爱丝弥蕾的表情,没有看到一丝动摇。这个情报真正的传递到了我的脑海中之后,我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满足感。
如果爱丝弥蕾他们推测的规律是正确的,那么我确实没有升为零级的资格。虽然打赢了天使之尘,但那毕竟是和梅尔菲斯联手的结果。而梅尔菲斯和破霜拼过命,我想如果他能从深渊中出来的话,应该已经是零级了。
我捂着脑袋瘫在沙发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心疼你那一袋金币了?”爱丝弥蕾揶揄道。
听到这句话我心口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不心疼才是假的。只不过叹气也并不是为了这个。
“看来,必须要找个机会和零级打一场……”
“有可能会死哦。”
“要不你和我打,手下留情些?”
“这种放水的打法……我可不保证有效啊,到时候你别怪我情报不准。”
“啧……”
心情有些低落,不知道是因为钱被人坑走还是发现自己没办法凭借努力成为零级的缘故。
“拼上性命和人战斗,然后变强,这不是所有人都一直在做的事情么?有什么可低落的?”爱丝弥蕾鄙夷道。
虽然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但是我却有些触动。她似乎是想安慰我一下,很难想象【幽鬼】的女王会做这种事情。
“但是面对一场注定会败的战斗,没有人会高兴得起来吧?”
“因为自尊么?那就真的太可笑了。”
“有自尊怎么就可笑了?”我不满地说。
爱丝弥蕾将头靠在沙发背上,面色如常。然而在这一瞬间,我却感觉到她整个人的气势勃发了出来,有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压力。
“你们这些人……想要自尊,想要钱,想要守护,想要战胜,想要复仇,想要生存……抱着这些无穷无尽的念头,然后对自己说,我要变强,这就是最可笑的事情。”
“有这些念头不是很正常么?”
“当然很正常,但也很蠢。因为真正的力量,必须要真正渴求的人才能够触碰的到。当你唯一想要的东西就只是力量的时候,你才能真正的获得它。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是在这条路上的铺路石或者绊脚石,你能为力量放弃一切的时候,你就会变成最强大的存在。”
爱丝弥蕾抿着嘴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挤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感受。她看着天花板,手指交叉在一起,如同被冻住的钢铁。
“可是这种力量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缓声说道。
“力量本身就是意义。”爱丝弥蕾用坚硬的嗓音说,“战士们都想变强,但是你们都不清楚,想要获得真正力量,就不能去亵渎它。你把它作为实现其他目的的工具,那它就永远只是个工具。”
“那力量对你来说是什么?”
“一切。因为没有力量的我,什么都不是。”
“你很像破霜……”
爱丝弥蕾看着我翘了翘嘴角:“多少有一些吧。但他是好战,我不是。”
“有什么区别么?”
“把力量比喻成钱的话,破霜赚钱是为了花钱,而我赚钱就只是为了赚钱本身而已。”
我晃了晃脑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你的理论,但我知道那并不适合我。”
“这不适合任何人……所以最终能够站在人类的会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爱丝弥蕾的话语中带着无可比拟的自信和笃定,就像我一直所说的那样,像一个女王。
或许我一直都不懂这些职业战士眼中的世界。我生命中的大部分都生活在和平而安详的世界里,最多也只是沉浸在小说与电影营造出来的自以为是的幻想里面。很多故事都描述了为了追求力量而迷失自我,直至毁灭的桥段,并且曾经让我深信不疑。
然而爱丝弥蕾所展现出来的东西打破了我这种平凡人的臆想,她执着的追寻着力量,并且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羡慕她。
这种羡慕是来自于对未来的期许。我知道自己大概终究还是无法站到她那个高度,欣赏她所能看到的风景吧。
短暂的和平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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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上午,我正在在飞艇顶上随着方先生修习剑术。初邪和方不凝盘腿最在不远处看着我们,不时的低头在一起轻语,偶尔发出清脆的笑声。
小龙雀和小猫两个人在比赛单手倒立,其他几个年轻人则在旁边起哄加油。吵吵闹闹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让人感觉到了些许活力。
然后阿杰回来了,和他一起飞了上来还有一个从大部队过来的重量级人物。
曾经思灭者公会的副会长,现任第二军团军团长的迦施来到了我的面前,带着数名随从。
在他的身影出现之后,我就立刻停下了手里的练习,然后迎了过去。
迦施没有对我表现出什么友好或者热情的迹象,但是在我将手伸过去的时候,他和我握了手。
古时候,某些地方的人类以相互触摸手掌的方式来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消解敌意。而现在,这个习惯代表的意思没有多少改变。
“没想到会是你亲自过来这边沟通,辛苦了。”
“一路上吹了很久的风,希望能有个安静的地方能和你谈谈。”迦施说。
我对其他人示意留在这边,然后带着迦施和他的属下去到了会议室大厅那边。一路上迦施什么都没说,我也一样。这种死寂一样的沉默算是已经表明了现在反抗军所面对的困境,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也被淹没在了沉默里面。
我拖了一张椅子,又倒了一杯水,然后和迦施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迦施的络腮胡子已经被仔细的剃了个干净。再看到他面孔的时候,我发现似乎他的年龄比我印象中要更老。
五十岁?他额头上如同细细刀伤般的皱纹,还有鼻翼两侧沟壑一样的法令纹都在昭示着这个男人的年龄。可是这个男人的脖子很结实,手臂看上去也很坚硬,身体里的力量并没有因为腮部皮肤的些许松弛而枯萎。
他不苟言笑,脸上刀切斧刴一般的线条让他看上去仿佛一只好斗而凶悍的公狗。这条在斗场和其他斗犬血淋淋撕咬了几十年公狗,在垂暮之年被人领养以后,会像士兵一样在主人的门口屹立不动。它面对小孩子或者其他家犬的挑衅全不动摇,只是当有不速之客翻墙入室的时候,那排磨掉了几颗牙的利齿会毫不留情的撕开对方的大腿,在惨呼声中冷静的嚼碎对方的骨头。
迦施的头发剃的极短,是在不久前仔细剃光过的样子。不论是谁剃的,看上去都很仔细,这使得这个男人更加威严。
我体会过他的脾气,在迎接海蓝大陆的队伍之时,就是他负责传送门的安全。那个时候他的坚毅沉稳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迦施喝了一口水:“军容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