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离婚的人也是个大婶，但和结婚时的那位不同，性格内敛不少，寡语少言地处理着大清早的麻烦事，只在看到算不上久的婚姻时长时，抬起视线冷静地打量了眼前的两人一眼。伸手要过了两人办理离婚所需的证件，她淡淡地问道：“两位真的已经考虑清楚了吗？”
方维点了头，签下自己名字时，自伊始便不断累积的那些过往，好的坏的，像是骤然从肩上卸去，产生了一瞬的失重感。把手里的签字笔递交到宋新珩手里时，对方也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饶是如此，宋新珩签下自己的名字时，本该流畅的笔画还是多了几分犹豫的味道。
不算很久之前，同样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只是那时的处境不同，心境也与现在差之千里。回忆起那个小心翼翼交付出未来的自己，再想到昨夜，宋新珩吻到自己时，嘴角稍纵即逝的弧度，方维为这并不循序渐进的人生感到困惑，仿佛不画上句号，就无法看清未来的前路。
亲眼见证钢印落下，方维捏着从桌子对面递来的深绿色小本，食指摩挲过烫金的封面字体，眼前便能浮现出自己曾经的拘谨笑容。宋新珩也伸手拿过了自己那本，他什么也没说，只随手把证件塞回了外套的口袋，在方维扭过头来看他前，提前离开座位走出了门。
一时兴起开启的关系，方维也没对结局寄予厚望，毕竟人生的关键时刻就那么几个，轰轰烈烈和不了了之都是人间常态。只是到正门口时，原本以为已然离去的宋新珩，却还在哪里等着，即使方维的身边站着两位不待见他的人，他还是突然哑声道：“我能送送你们吗？”
他昨晚彻夜未眠，脸色很是憔悴，一开口有点可怜，反而让人没办法直接拒绝。
方维上了车，程先生和蒋先生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绝，一早上都绷着张脸的宋新珩，默不作声开着车跟在后面。等到了机场，没再见到宋新珩的人，方维松了口气，在候机厅坐了没几分钟，宋新珩从入口一侧走了进来，手里还提了大堆零食。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你带着飞机上吃。”大堆零食里，甚至还有温度依旧烫手的几个肉包子。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买得这些东西，方维讷讷地道了谢，但即使暴露在两位家长警惕的视线下，宋新珩看着方维咬了口包子，这才小心问道：“我能…再跟你说几句话吗？”
程先生对着这般的殷勤毫无动摇，起身的时候，却被更沉得住气的蒋先生轻轻拉了回去。方维犹豫了几秒，还是把包放到了座位上，跟着宋新珩走了。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蒋先生轻声安抚着放不下心的程先生：“没什么关系，离都离了，只是几句话而已。你昨晚去，他们今早就离了婚，就算两个人之间隔阂再深，维维应该还是想和他和和气气的告别。”
宋新珩是公众人物，为了避免引起骚动，想要在候机厅里寻找些偏僻些的位置。方维跟着走了一段，看着周围的人少了不少，便怎么也不肯继续往前走了。宋新珩见状，折了回去，牵着方维的手，就近找了个相对安静的拐角，他摘下口罩：“你穿这些，回去会不会冷？”
方维摇了摇头，宋新珩小声说了句那就好，对话便自然而然又没了下文。
“你到那边，要记得按时吃饭。”憋了半天说出的话，方维没做出任何反应，放在口袋里的手摸到了圆角的证件封面，他有点想回去了，又听宋新珩说：“有事记得找我帮忙。”
就算人生轨迹有过交叉的时段，方维需要宋新珩帮忙的地方也寥寥可数，知道这样的承诺也许永远也用不到，宋新珩赧然地说道：“还有……照顾好自己，以后别再看走眼了……”
“谢谢，你也是。”方维垂下视线，想着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意识到宋新珩站得离自己更近了些。双脚站得有些发麻，方维下意识地后退，却还是被宋新珩突然一揽，牢牢困在了怀里，隔着羽绒服，也感受到箍在身上的力度，有点疼，但对方毫不自知。
方维的下巴抵在宋新珩的肩膀上，呼吸之间，嗅到了对方的悲伤。
宋新珩买了张票进了候机厅，但那张票被捏成团，扔进了垃圾桶。方维再回到座位时，没再提起宋新珩的事情，宋新珩送的零食被带上了飞机，方维一点没吃。等提着这些东西回到自己成长起来的家时，他推开房间的门，一个人待在里面，却并不觉得很寂寞。
就像是一场亟待醒来的梦，虽然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却还是会庆幸和不安。
第七十七章哼
虽然方维的离职很突然，但好在本就是谁都能胜任的助理岗位，对演唱会的筹备工作影响也不大。然而，即使理论上是这样，宋新珩的消沉也远超过周围人的想象，每天提前自己开车上班，工作也一天没有落下，看似规律自持的表面下，实则大部分时间都精力涣散。
“要不要给你安排几天的调休时间？”灿承端了杯麦送去宋新珩的休息室，进门就看到桌上助理送上来的饭，又被宋新珩剩了大半。把餐盘往宋新珩面前推了推，灿承看着那人眼睑下的黑眼圈，心底一阵怅然：“你再这么耗上一段时间，到时候上台，根本坚持不了整场。”
离都离了，宋新珩却没打算发布单身公告，每次灿承跟他提这件事时，他都抿着发干的嘴唇表现出抗拒的态度，现在，他又用同样的方式拒绝了好意：“谢谢，但我没关系的。”
“排练的进度已经很紧张了，这种时候偷懒，也只是在加重别人的负担而已。”
比起公布恢复单身，灿承很清楚，这样的拖延有百害而无一利，要是被媒体抢先发现了两人分开的实锤，宋新珩说不定会被扣上娱乐圈首例被同性出轨的帽子。但作为经纪人，比起没完没了聊感情给对方添堵，灿承更在意宋新珩的身体状况：“算了，你先把饭给吃了。”
宋新珩有着令人羡慕的皮肤，前后几任负责他的化妆师，向来是公司最闲的职工，但气色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后，为了路拍依然能达标，宋新珩的妆都比平时重了不少，宋新树在公司里见了他哥几次，虽然还是英气逼人的设定，但阴郁的视线总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有了方维后，宋新树造访宋新珩家里的次数寥寥无几，想到他现在独居，又总没什么精神，小树还是加班后买了点菜去了他家。指纹锁里还备份着宋新树的个人信息，明明时间还早，房间里的灯却基本是全灭的状态，宋新树换鞋开了灯，因乱七八糟的客厅产生了错愕。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沙发的垫子东倒西歪，茶几和餐厅的桌子上都横七竖八地堆积着零食袋子之类的杂物。宋新树随手翻了翻，没发现太难容忍的垃圾，洗碗池里堆着的碗筷也没沾多少油，只那么一股脑的塞在里面，看上去既杂乱又颓靡。
主卧的灯关着，宋新树上了楼，才注意到二楼尽头的房间有光透出。灯光被调整成很适合入眠的亮度，他径直走进半开的门。站在床边时，看清了宋新珩露出半个被子的睡颜。
他的呼吸声又浅又匀，睫毛的阴影投下去，让最近睡眠不佳的他看起来没那么憔悴。注意到这间依然整齐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另一位新生代偶像的痕迹，宋新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宋新珩有点可怜，弯下腰帮他掖了掖被子，想不通哥哥为什么会答应分开。
状态并非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回转，按照这种趋势，连能不能撑到演唱会都是问题。宋新树担心他，等下了楼，先是替他清扫了客厅，接着又帮着解决了碗槽里的那些餐具。临走前，宋新树搜刮走了他所有的零食，只盼着宋新珩饿极了，能多吃点健康的食物来果腹。
原本想着多少做点什么，让宋新珩恢复些精神，却不知道第二天刚去公司，就被早就守在那里的宋新珩给逮了正着。不知为何，今天的宋新珩眼角是朝上的，眼神亮起来的同时，连嘴唇都有了血色，几步走到宋新树面前，他认真问道：“小树，昨天你是不是没来哥家？”
“有人来过，还帮我打扫了房间，”他说：“我想了想，应该不是你，对不对？”
宋新珩家的门，能进去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选择性排除了宋新树，也不怪宋新珩难得有了精神。不知道含糊而过到底是不是件好事，宋新树想了想，还是说：“是我帮你收拾的。”
本来还想再安慰几句的，可宋新珩嘴角一撇，眼里的那点光亮立马没了踪影。他闷声说了句谢谢，在宋新树发表长篇大论前，疾步走出了办公室。宋新树蹙着眉，人都走了好一阵，落寞的背影还是在眼前挥之不去，他打了电话给灿承：“真的就没人能跟他谈谈吗？”
“有是有，但是……”灿承说：“说了他也不听，而且他可能会听的人，最近也很糟糕。”
宋新珩的感情受挫，再加上本身性格就偏激，灿承的担心日益强烈，索性心一狠，把前景大好的那个小鲜肉过渡给了别人去照顾，剩下的时间都亲自陪着宋新珩练习。也许是失恋的原因，宋新珩最近发了狠的练习，灿承身上总背着吃的，一到休息时间就给宋新珩递过去。
他吃是吃了，只是看着像极了他妈妈的灿承，满脑子都在惦记方维，吃着吃着，就觉得原本无味的食物泛了苦。灿承盯着练习室里活蹦乱跳的Wink，不知道有多羡慕那个还有空在场边舔着甜筒的女经纪人，再瞄瞄同样愁眉不展的小刘，心里又骤然得了些莫名的平衡。
宋新珩状态不好，灿承开始最想求助的就是颜柏枫，毕竟，颜柏枫是整个组合的主心骨，性格又成熟可靠，在照顾宋新珩情绪这件事上，早就得了经验。可屋漏偏逢连阴雨，方维消失没几天后，伴随着周小辉连人带相机不见，颜柏枫的人设也随时处于崩塌的边缘。